“姐！你是我的姐！我唯一的姐啊！！”
实验室的墙壁上爬满了向青的声音, 疯狂回弹蹦跳变成了直击到大脑的立体环绕音。
向灵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季风捂了下耳朵，垫着脚绕过地上的资料，找到椅子坐下, 整了整衣领，开始看戏。
向青抱着向灵大腿鬼哭狼嚎, 向灵撑着脑袋, 烦都烦得要死。
本来她想假装不在, 等向青自己嚎累了就自己走了, 好巧不巧的季风卡着时间过来，她又不能把季风关在门外, 结果向青就趁着她给季风开门的空档跟只老鼠似的钻孔溜了进来。
向灵踢了踢腿，没能甩掉狗皮膏药一样的向青，憔悴的脸上全是暴躁：“你又想干什么？！”
“你就告诉我吧！”向青抱紧向灵的腿, 生怕自己被甩开。
“告诉你什么？！”向灵语气不耐, 隐隐猜到向青想要什么，伸手在桌子上摸东西，准备关键时刻堵住向青的嘴把他踹出去。
“资料你肯定没给全！”向青坐地上，颇有一言不合就撒泼打滚的架势，“她的身……”
“磅！”
向灵一本子拍在向青脸上。
“说没有就是没有！”向灵恶狠狠地吼道，“想要资料你自己去找！还当自己我这儿资料库吗？什么都来问我要！”
向青捧住落下的本子：“不是！我不是要其他资料，我就要te……”
向灵第二本子拍上去, 塞住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然后提起向青的衣领朝大门走：“说没有就是没有！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找！”
向青“呜呜呜”的还想再说什么, 向灵脚步飞快，一路拖着向青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出了门外，动作之熟练，没个千八百次绝对做不来。
向青屁股落地, 迅速爬起身，还想去扒门，向灵“砰”的一声把门摔上，然后熟练开启隔音墙，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转向坐在一边若有所思的季风。
“来吧，季副官，给你看看最新的进度。”
季风盯向灵几秒，盯得她脊背发毛。
向灵抓了下头发，偏头，语气不算很好：“快点，等会儿还有事！5号实验室的培育种要出结果了，我还得去看看。”
季风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抚了下衣服上的褶皱：“向青要什么资料给他不就好了。”
向灵双手插进兜里，走到占满半面墙壁的大屏幕前：“不能这么惯着他。”
“什么资料都找我要，自己完全不会检索，以后他这个能力就废了！”向灵周身围绕风暴，摁开屏幕，“检索资料是一个研究员的必修课！必修课都不及格，他还搞个屁的研究！”
季风看着向灵愤愤的模样，眼神深了深。
向灵背转身对着季风，打开屏幕输入密码。
向青很有天赋，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上感知觉又一向灵敏，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来找她要藤檀的资料。
向灵脸部肌肉抽动。
向青性格上有一个点——执着，而且在任齐光那个不着调的狂热分子影响下，她很担心这部分的执着会变成科学怪人统一的偏执成分。
不达目的不罢休，必要的时候还会耍些手段。
向灵调出数据展示在大屏幕上，趁着季风认真浏览的时候，低头点开光脑，快速发了一条信息。
最好是向青直接放弃，干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别蠢到直接去找藤檀问，不然被揍了你姐姐也救不了你。
向灵叹气。
一个两个全都不省心。
……
向青站在门外，眼前猛然关上的门板差点没把他眼镜打掉。
他用力敲了几下门，“梆梆梆”的声音让边上的巡逻兵朝他这边望了好几次，要不是看他穿着医疗室的白大褂早就把他捉起来了。
在巡逻士兵越来越怀疑的眼神中，向青停下了敲门的手。
门板后面安静得像个空房间，什么声音都没有。
看来是开了隔音墙。
向青吐出一口气。
好吧，向灵如此反常的表现很明确地告诉了他——她真的隐瞒了部分藤檀的资料，而且看刚才季副官的表现，她的顶头上司很可能并不知道藤檀的身体存在异常情况。
向青摸了摸鼻子，看来是没戏了。
藤檀的数据资料无非就那么几个地方有，向灵这里的应该是最全面的，还有就是学校和居住地个人身份信息，向灵这儿要不到，后两个地方想都不用想，肯定没他需要的部分。
他抱臂撑着下巴，宽大的眼镜反光盖住了他睿智的眼神，向青沉思片刻，头顶慢慢冒出代表智慧的小灯泡。
小灯泡一亮，向青解开手臂正了正歪掉的眼镜。
身体数据这种东西，当然是直接找本人会比较快！
……
“向青？”护士姐姐愣了愣，捂着额头在忙昏掉的大脑里搜索了一下，有点儿耳熟，但细想她又对不上号，“好像不认识，小妹妹你确定是他是医疗室的吗？”
“确定。”藤檀有点头疼，之前那次谈话她走得急，两个人竟然忘了留联系方式，“他……”
“藤檀？”
侧边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藤檀要出口的话，她扭头望去，眼睛一亮：“许老师！”
“怎么到这儿来了。”许见山拍了拍她肩膀，“受伤了吗？”
“没有。”藤檀摇头，“我找人呢。”
许见山挥了挥手，让护士姐姐先去忙：“找谁。”
“向青。”
“向青？”许见山愣了一下，为她俩竟然认识感到意外。
藤檀“嗯”了一声，有些苦恼：“护士姐姐说她不认识。”
许见山失笑：“向青是基地为了比赛借调的医生，护士记不得很正常。”
“他今天下午轮班休息，应该不在这里。”许见山打开光脑翻了翻，笑着对藤檀说，“要我帮你打个通讯问一下吗？”
藤檀惊喜地点头。
许见山打了通讯，和对面说了几句，对面泄出的噼里啪啦声音震得人耳朵疼。
“他说马上就来。”许见山挂断通讯，接了杯水递给藤檀，然后自己捧着水杯在她身边坐下，闲聊一样问藤檀，“你怎么会和向青认识？”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向青不是校内人员，以藤檀每天的动线来看怎么都不太可能遇得上他。
许见山暗自皱了下眉。
任齐光现在进行的研究项目，再加上好几次看到向青往校长办公室跑……他不是很想藤檀与向青有过多的接触。
“向灵姐姐介绍的。”藤檀喝了口水，“之前训练营受伤认识了向灵姐姐，和她挺投缘，她前不久听说我要来普兰特星参加比赛，就让我有事来医疗室找她弟弟。”
“说是熟人好办事！”藤檀露出灿烂的笑容。
——心里默念罪过，她现在竟然对长辈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许见山凝眉：“那你找向青……”
“拿药！”藤檀说道，“找向青医生是为了拿药，向灵姐姐给的铁打损伤药，之前用过很有效，就问她多要了一点，她说让向青医生带给我。”
许见山点点头，松了口气。
藤檀看着走廊上忙忙碌碌的身影，好奇地问：“许老师你不去给他们看伤吗？大家看起来都好忙。”
“我前两天忙过了，今天负责宿舍巡逻。”许见山抿了口热水，舒服地眯起眼睛，“你呢？最近学习怎么样？萧教官还有没有单独给你留文化科作业？”
藤檀是许见山亲自去招到学校来的，一路看着藤檀成长，说是师生，但他看藤檀更像是亲近的长辈看自家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的孩子。
“有！”藤檀鼓着脸，看起来很生气，她对长辈的日常关心总是有着极大的分享欲，“而且还多了！之前都是一周一篇1000字，现在变成每天300字了！”
因为这几天忙着比赛，她已经欠下了一千两百字的债了！
写不完！根本写不完！
许见山失笑，悄悄告诉藤檀：“其实不用那么认真，你要是拿之前的写的去充数，萧教官看不出来。”
一道惊雷劈在藤檀脑袋上，她半仰头瞪大眼睛堪称惊恐地看着许见山。
简直无法想象！竟然从一个老师嘴里听到这种偷奸耍滑的做法！
她可是个好学生！好学生怎么能做这种事！
许老师也是个好老师！好老师怎么能教学生做这种事！
许见山见藤檀仿佛天塌下来一般的表情，憋不住笑出了声：“适当的偷一下懒也没那么严重。”
他温声道：“萧教官本意也不是真的强制要求你每天写些流水账凑字数，他只是想让你多观察多了解让你融入体会这个世界。”
藤檀不是很明白，她只知道萧教官是所有老师里最讨厌的，但又不是那种真的讨厌的讨厌。
她放下水杯，抱着手臂苦恼地叹气，思索着该怎么补上这要命的一千两百字。
“藤檀！”
急促的脚步声加上大声的呼喊，把藤檀从刚沉浸进去的苦恼中拉了出来。
“向青来了。”许见山把空了的水杯投进分解器里，“我也去看看其他宿舍的伤员吧，还有半栋楼没查完呢。”
藤檀敬礼：“许老师辛苦了！”
“有时间可以去城镇基地里到处转转。”许见山轻轻揉了下藤檀的头发，“有些地方还挺有特色，下次再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喽。”
藤檀起身，想了想，拉住许见山袖子：“许老师，你知道牧熙医生吗？”
“牧熙？知道啊。”许见山停下脚步，“她是向灵的的同学，两个人从读书的时候关系就很好，要不是向灵当初被滕大校挖走，两个人说不定现在还在一个项目研究组呢，你怎么知道她？”
藤檀点点头：“她是我们宿舍的巡查医生。”
这样她大概明白了当时牧熙为什么要盯着她看了。
和许老师道过别，藤檀甩着手溜溜达达地走向向青，扬起下巴，面无表情。
“走吧。”
目睹变脸全程的向青揉了下眼睛。
你刚对许前辈可不是这么个态度啊喂！
……
藤檀跟着向青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装饰简洁，四面墙有两面都是虚拟投屏的大屏幕，中间一条长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纸质文件，右边一个淌着绿色掩体的生物舱，生物舱边上紧挨着一个像是玻璃罩的仪器，仪器连同墙上其中一个大屏幕，屏幕上各种数字和折线图不断跳动。
房间是向青找基地借的，设备全是他自己背来的。
虽然宿舍、医疗、训练场资源很紧张，但基地建立不久，提前留空出来用于其他方面备用的空房间还是很多，鉴于向青还有个科研院2部部长任齐光弟子的身份，他打报告时又写明了用于项目最新采集样本分析用途，基地很快就批了个房间给他。
藤檀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了桌上放着的一个水杯上。
她轻轻弹了一下透明的玻璃杯。
露出一半的冰块在还冒着滚烫热气的水里快速融化，被外力一碰，撞在杯壁上丁铃当啷的响，声音轻脆悦耳。
这喝法还挺新奇。
向青把桌前散开的文件收起来，见藤檀打量完房间低头观察桌上的水杯，他问道：“我能给你再做一个全身综合检测吗？”
他走到生物舱旁边，开始调试仪器：“我想要更多精准全面的数据。”
藤檀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什么数据？”
向灵既然同意让向青来找她，那就一定提前交代过，需要用到的数据该给的肯定也都给了。
现在向青还想给她检测，那就说明他想要知道的是向灵给出资料以外的东西。
果然，向青舔了舔嘴唇，眼中蓬勃的好奇心在蠢蠢欲动：“精神力相关方面的数据。”
藤檀盯着向青的眼睛，透过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不过相比起来向青至少更加诚实。
她慢慢背过手，想着他向灵弟弟的身份，苦恼动手后会有些棘手。
向青期待地看着藤檀，眼白由于兴奋有些沁红。
“我们的方案似乎并不需要精神力检测报告，你想干什么？”藤檀平静地看向他，“而且你如果真的想知道，我的体检报告军部系统里有，你的权限应该可以自己去调。”
“不不不，其实如果有精神力检测报告的话，我的分析能更加全面，对于计划制定能有更精细的调整。”向青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青白的脸上表情诚恳热切，但眼神中的又全是急迫，让他的脸部表情看起来矛盾又割裂，像个不断开合着嘴的面具，“所以我不是要那个官方报告，我想要最新的。”
“我拒绝。”藤檀挑眉，“你不觉得你有些过分吗？向医生。”
向青也觉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但研究员对未知事物怀有强烈的好奇心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更何况藤檀这种几十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的特殊样本体。
向青感觉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膨胀起来的某种危险好奇心催促着他继续，他还想要再尝试劝说一下藤檀。
“我只是觉得……”
“向灵应该给过必要资料，你现在是在满足你自己的好奇心？”藤檀打断他的话。
“做人不能太贪心。”藤檀看着向青的眼睛，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你说对吗？”
藤檀有些烦躁，怎么她遇见的搞科研的没几个正常人？
见向青半天吐不出一句话，藤檀低下头点开光脑，翻了下从刚才开始就在震动的信息栏。
向青像是被惊醒了一样，涨大的气球倏地一下就漏了气，变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组织语言：“我、我只是想……”
藤檀盯着光脑，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
科学怪人的通病，她觉得向青某些思维方式和卡缪尔有些相似，但卡缪尔是满级，向青还只处在初级阶段，有改变的机会。
向青还在纠结，眼前藤檀一个闪身消失不见，向青脸色一变，刚想后退，下颚处传来一阵剧痛！
“嘭！”
结结实实一个上勾拳，向青倒飞出去，撞到墙上贴住，又因为重力缓缓落下。
她扭了下手腕，当时没办法动卡缪尔，但现在有能力揍向青。
向青失声尖叫：“藤同学！你……”
藤檀飞速走过去，熟门熟路的压住他，对着向青的脸挥起拳头。
五分钟后。
藤檀提起向青的衣领，拍了拍他的脸：“清醒了吗？”
向青挂满彩的脑袋点了点。
藤檀：“还要资料吗？”
向青急忙摇摇头。
“没有资料能给出药剂吗？”
向青用力点头。
藤檀松开他的衣领。
她相信向灵，连带对向青也会有一点点基础信任，所以原谅他没能控制住的冒犯好奇心。
藤檀捏了下手指，要是他还敢提，可以揍第二顿。
向青被藤檀骤然发动的攻击干得有些发懵，等缓过神后，才动作缓慢地打开光脑，转到自拍模式看了看自己的脸。
他的门面啊！！
“向医生，你也别怪我。”藤檀叹气，把光脑虚拟屏外放，一个浅色对话框蹦到向青眼前。
“向灵说了，不要答应你任何无理的要求。”
向青定睛看去。
浅色对话框上，顶上的最新消息的加粗字体异常醒目
——“藤檀你不要答应向青任、何、要、求！必要时候可以直接他揍一顿！一顿不够揍两顿，揍服了他就醒了！”
向青慢慢抬头，眼睛搜寻着这个对话框的主人。
——在酒吧摇摆的灵芝。
向青：“……”
有这么坑弟弟的姐姐吗？！
十分钟后。
藤檀端着热咖啡坐在椅子上，看着墙上的大屏幕。
向青撑在桌子边上，翻着向灵给的资料，神色焦躁郁结。
他和老师任齐光讨论过给藤檀的体能提升方案，任齐光坚持的方案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加入特定训练项目，辅以常规体能药物，循序渐进进行体能提升。
甚至他离开前还千叮咛万嘱咐。
但藤檀并不接受这个方案。
她的目标也很明确，她一定要进行药剂提升。
向青抓了下头发，老师的嘱咐和藤檀的要求噼噼啪啪地在脑子里撞，让他脑子里面仿佛有个大镲在哐噤哐噤的拍。
“你真的不考虑这套方案吗？”向青苦口婆心地劝说藤檀，他想不通，明明有更安全的方法，为什么一定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我和老师分析过，稳扎稳打，安全性高，除了时间长一点没有任何问题。”
“不考虑。”藤檀简短的回答斩钉截铁，“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选择了。”
方案很好，但单就时间长这一点就足够她放弃。
藤檀偏头，她是没有退路，但向青还有一个选择。
——放弃找她合作。
放弃藤檀这个观察样本。
向青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盖。
他做不到。
他和老师等了八年才等到一个藤檀，如果放弃她，他们不知道还要再等多少个八年。
一个研究人员大脑的黄金时期耗不起，一个历尽艰难才被勉强通过的实验项目更耗不起。
向青想起老师办公室里每天都要响八百遍的通讯铃声就脑子疼。
所有人都在催成果，但是只要他们自己知道现在项目的进展何等困难。
体能进化项目本就不被看好，他知道任齐光花了多少心血才把它推上2部的实验名单，要是长时间拿不出成果，项目很可能会被取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