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三月二十九。
听涛谷下了一夜春雨。
黎明时分,晨光披洒,草木枝芽呈现出湿润的翠绿。
巳时正。
云岚城一行已深入山谷,沿乱石横卧的宽平浅溪北溯。
新铺展的官道极为硬实,但当大乘舆船行而过,依旧留下笔直浅痕。
清风,鸟鸣,溪流的叮咚。
缀在嫩叶的水珠尖上,广角折射的金色十字光。
大自然是如此包容。
当风乘意令侍女们展开卧榻的正门,放春景入怀,他靠卧妻子怀中,忘却了心中焦灼。
但松弛未能持续许久。
第三位内侍上刑场般碎步入室,跪陈听涛谷外西向的大道被雨冲毁,去不了端丽城,只能改走西南。
风乘意的愤怒霎时爆燃。
他拽下墙上金鞭,抽得内侍满地打滚,飞溅的鲜血将大红毛毯新染一遍。
帆旗中撑满了咆哮与惨叫。
队伍不知所措地渐缓。
宗正风思飞见状与并骑的左驰恒对视一眼,登舆察看,见是风乘意抽打下人,便冷眼坐视他发泄。
最终是王妃不忍,上前扯住夫君的广袖。
“请殿下息怒。”
她垂目打量内侍身上鱼嘴般豁开的血口,又仰首望向夫君。
“三军在外,还请王上顾惜名望。”
王妃用哀怜的语气求道。
风乘意住了手。
“名望?”
他缓下粗重的呼吸,盯着沾血的鞭身发笑。
“替谁顾惜名望?”
眼角的皮肉抽紧了,仿佛正被铁钩扯开疤痕。
“寡人有名望吗?”
风乘意飘忽发问。
似带着快意,握住发妻手腕。
“天下人唤谁作饕餮儿?”
又一个反问,声音更低沉。
王妃不答,缓缓跪下。
风乘意要拽她起来,未敢太用力,便拽不动。
僵持如煎熬。
然后,他猛地瞥见门口面无表情、不知站了多久的风思飞,于是再拦不住心中歇斯底里的勇怒。
金鞭狠抽上雕栏狻猊,鎏金镶玉迸裂,飞碎出大片木屑。
“你们说,到底谁才是淮阳国的饕餮?!”
当这句问话毫无遮拦地脱口,两山一谷陡然死寂,连被打到皮肉糜烂的内侍都停了呻吟。
风乘意自己也吃了一惊,失手坠了金鞭,面皮止不住颤抖。
这时候,老宗正终于失了云淡风轻,踏入房中一步,开口呵斥。
“殿下慎言!”
风乘意闻言,转过身打量他,看见了铁青的脸色,竟浮出笑意。
他仿佛得了一胜。
“哈,寡人只不过是一张脸面。”
淮阳王跨过缩成一团的内侍,取银壶倒水净手。
“一个人没有脸面或许还能活,一族一国却不行。”
他语带得意,任由血水淋湿毛毯。
“出谷以后继续往西。”
“寡人不换路……”
“除非亲眼看到那段被冲毁的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