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范早已维持不住沙甲,帛服啜满了血,左肋与右大腿各有道翻卷的伤口。
他用脚踩住身下老者的面门,将缺了刃的长刀自其胸骨间拔出。留下场间第三十四具尸体。
“这下我们都没了甲胄。”
洪范抹去糊住眼睛的汗水,对不远处仅剩的对手笑道。
段立成闻言,有锥心之痛。
段家庄不过五六百口人,其中姓段的不到一半。
洪范杀死的三十余人,几乎是整个段家所有能提刀的青壮。
“怎么会,怎么会……”
段立成呢喃道。
强烈的悔意涌了上来。
他后悔没一开始就引颈就戮。
后悔接受伏波帮的要挟。
后悔当年出门闯荡……
翻来覆去,奈何不得“太迟”二字。
“我不服!”
段立成把大刀插入沙地。
“我是曾经走过岔路,但我悔了,我离开伏波帮八年了!”
“难道恶鬼投胎,也脱不出地狱吗?!”
他朝洪范质问,涕泗横流。
“聒噪。”
洪范只还了两个字。
错愕,然后是屈辱。
哭声凝滞。
段立成发现连自己的崩溃竟也被击溃了。
他伸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涕泪,猛地拔出刀来。
“摧锋段立成……”
“誓要杀你!”
他发狂似地冲将上来,恍惚间听到一声雷鸣。
最后一眼,是血作飞虹、天地翻转。
三十五具尸体凌乱排着。
火把倒在地上,仍在燃烧。
洪范自死者身上扯下些干净布条,包扎住伤口。
他想先离开演武场,但因为实在太累,只得在满地尸体中调息了半个时辰。
“才三个,还没完……”
这是出定之后,洪范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心烈如火。
面色却更冰冷。
动作更是如机械一般。
精确,理智。
洪范出了沙场,先往后宅去,没找到人,便又寻去段家宗祠。
妇孺果然藏在这里。
他只轻声提了一个要求——让厨子去厨房烧水做饭。
段家人立刻服从了。
半个时辰后,洪范大吃一顿,用热水处理了伤口,又掀了水缸的盖子喝水。
他看到了缸里映着的面容。
眼睛通红满是血丝,眸子浓黑,仿佛接着幽冥。
竟有几分像最后一夜的李鹤鸣。
洪范有心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又让厨子领他去了段立成的房间。
床意外的舒服。
这一觉他强迫自己睡了三个时辰,直到天亮。
醒来时,洪范的冲脉已被打通,第七脉任脉也通了一成半。
不过伤势仍在,疲劳也没有散去。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口蒸完水的铁锅,正架在火上干烧。
但至少炎流真气与沙世界真元已补满了。
有真气,便能移动与战斗。
这就够了。
沙翼展开,掠过演武场——那里,老弱孩童们正一边抹泪,一边拖曳着亲人的遗体。
洪范转开视线,往东北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