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栓子好奇打量一番这富贵家中的模样,精致的院落,它的院落宽绰疏朗,四面房屋各自独立,又有游廊连接彼此,封闭式的住宅使四合院具有很强的私密性,关起门来自成天地;院内,四面房门都开向院落宽敞的院落中植树栽花、饲鸟养鱼、叠石迭景,也着实大开眼界。
随着几声轻笑,一个女人从假山后袅袅走过,杨栓子只是看了一眼,心便如同吃了一枚爆竹,砰的炸裂,头晕天旋腿也软了。
那女子一袭淡绿色的旗袍,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刀片儿眼神登时直了,露出一丝傻笑“好看。”
杨栓子却低下头,有些局促浑身哆嗦,这女人他怎的不认得?这分明就是那暗娼巧儿,此时他才想明白,这邱明甲不就是那马车上安慰巧儿的警察?
女人轻轻裹住披肩匆匆而过带起一股香风,在走过之时脚步倒是微微一顿,瞥了一眼栓子,眼神闪过一丝惊疑“你……”
“哈哈,来来来,巧儿,快快来见见我的表弟,等伺候酒局。”门内邱明甲爽朗的声音传过,那巧儿点头“来了,爷!”
栓子喉头有些干咳,从未相信过因果报应的他此时却真的信了,做了恶事始终是逃不掉的,逃不掉。
刀片儿看着女人背影咧嘴笑眼神倒是亮的可怕,栓子没来由的一阵怒,仰天看着那阳光,又有些眼晕。
房间内觥筹交错,笑声朗朗,一阵酒香涌动开来,裹着冷风钻入喉头也略有些火热了,栓子依偎在柱子上久久等待不来对自己的审判。
赵长官走出,略有些意味深长,只是说了一句“走……”
走出这门,门轻轻关上,栓子随着那马蹄声浑浑噩噩的走着,知道回营,躺倒在那冰冷的地上面无表情。
他有些不解,他当了匪,匪没有供出他,他绑了妓,却又活的安生,这些风尘之中的底层人好像在遵循着什么,这种遵循让他有些压抑,好像自己才是一个人生的看客,旁观者,如同坐在台下看那皮影戏中人物的厮杀,惊心动魄却是与己无关。
慢慢的,气氛越来越浓重了。
尤其是过了春节,据传鬼子占了热河,兵荒马乱,军营风声也紧了,开始放出人四处巡逻,栓子也被安排,跟刀片儿轮流值守。
荒寂的道路上难民也逐渐多了起来,携家带口满面恓惶,不过晌午便又过去十几波,天阴沉沉的,仿佛又要下雪的样子,栓子茫然看着道路,旁边的树枝上雪依然没有融化,仿佛与树枝已经凝结成了一体,冷彻骨髓。
几乎所有人都在踟蹰前行,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感觉倒像是传说中的黄泉路一般寂静,无数的鬼呦,他们争相走入鬼门关,扶老携幼扛着破旧包裹,拉着车慢吞吞却无奈的向前。
栓子有些冷了,用力裹紧棉衣,竭力避开眼光去看道路上的人,却又忍不住再扫量几眼,旁边的卫兵不断地呵斥,举枪恫吓他们距离军营远一些,这饿极了的人总是可怕的,就像是可怕的兽,他们会浑然不顾的吞噬一切,把能见到的人拉成鬼,与他们结伴同行。
人群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扶着老太太挑着担子拼命挣扎,脚下不断打滑,忽的趔趄摔倒,担子中的锅碗瓢盆洒落一地,难民麻木的从他们身边经过,踩过破碗踢飞行李,女娃娃拼命扑倒在地不断地拉拢,老太太咧嘴好像在哭呢,只是没有出声,扑在地上不断地拍腿。
那姑娘惶恐的拼命聚拢东西,在被踩踏的泥水混合的地上抓挠,茫然无助。栓子忍不住还是走过,他的出现倒是如同阳光融化的冰雪,那流民惶恐看着军衣纷纷躲开,贴着道路一侧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