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皇位,亓灏十三岁便上了战场上厮杀。
为了皇位,他独自默默的承受了许多许多。
如今,皇位就在眼前,他怎能就这么放弃了呢?
指甲用力的扣着手下的床单,顾瑾璃咬唇道:“你要如何,与我无关。”
她要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说“亓灏,你真伟大?”还是说,“亓灏,我好感动,可惜我要辜负你这一片深情了?”
除了生硬的撇清关系,她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应他。
他为了她,做了太多太多。
那些事情,一件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真的,这种压迫感,要比面对冷漠无情,心狠手辣的莫离还要严重。
顾瑾璃的反应,虽然还是让亓灏稍微心酸了一下,不过好在他跟她说这件事情之前也没怎么期待她会说句软话。
站了起来,他抿唇,低声道:“阿顾,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情,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何时,我的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
“你不需要回应我,更不要感到什么压力。”
“一切只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
说罢,他缓步出了房间。
顾瑾璃垂下眸子,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咬着的唇出了血。
她自己说与她无关,他也这么说。
可是,当真与她无关吗?
在心里偷偷的念着“亓灏”的名字,她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在痛。
守在门口的三个丫鬟,差不多将刚才二人的对话都听到了。
她们目送着亓灏离开,眼神不约而同的钦佩了起来。
当然,爱月更是夸张,她的眼里还堆积了泪花,仿佛很是同情。
推了推爱月的胳膊,阿翘不解道:“爱月,你怎么了?”
爱月吸了吸鼻子,两眼泪汪汪道:“王爷他……他好可怜啊!”
“呜呜呜……竟然为了主子,连皇位都不要了,呜呜呜……”
“真是……真是太感人了!”
荷香虽然也是这么觉得,但她回头瞅了一眼神色莫辨,面无表情的顾瑾璃,还是收敛起了情绪,小声道:“好了,主子都没说什么呢,你这哭成了这样,成何体统?”
爱月想起看过的那些话本,男主费尽心机的求复合,不管过程历经了多少千辛万苦,可最后还是将女主给打动了,不禁擦了擦眼睛,自作聪明道:“主子面上不说,说不定心里头也跟我一样感动的不行呢!”
“行了,你快给我闭嘴吧!”荷香实在是受不了爱月的“自作多情”,她怕爱月再说下去惹得顾瑾璃不高兴,便将她拉去了后院。
阿翘想着刚才亓灏与顾瑾璃说的话,觉得等会还是找个机会往南阳王旧府传个信。
跟皇位有关的大事情,可一点也耽搁不得。
几个丫头的话也毫不例外的都传进了顾瑾璃的耳中,她踢掉鞋子,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留给了阿翘一个背影。
无人知道,她的眼睛酸酸的,鼻子酸酸的,嗓子酸酸的。
心,也酸酸的,沉沉的。
秋菊院里,满屋子的熏香,呛得人不敢用力呼吸。
自打那日雪琴从顾瑾璃的院子回来后,便按着顾瑾璃的吩咐,日日在柳夫人的屋子里点上宫中的“禁香”。
起初,闻到那熟悉的香味,柳夫人还纳闷,之前雪琴极力反对自己吸闻这东西,为何现在竟主动的给自己点了?
对此疑问,雪琴给的解释是看着主子整日的郁郁寡欢,日渐消瘦,萎靡不振下去,想让主子开心一些。
柳夫人对雪琴的贴心知趣很是满意,于是自此后便一直沉溺于熏香所营造的虚幻世界中。
一连多日的躺在床上,柳夫人头也不梳,脸也不洗,天天过得醉生梦死,当真是做到了双耳不闻窗外事。
因为吸闻了“禁香”,她的脾气都好了许多。
准确的说,柳夫人不是不发脾气了,而是她连说话都少了。
不是自言自语,就是睁着迷离的眼睛傻笑。
这丢了魂儿的模样,看在雪琴眼里是既愧疚又难过。
可是,她没办法,只能如此。
不过,柳夫人也偶尔有清醒的时候。
看着柳夫人柔柔的唤自己一声“雪琴”,雪琴便觉得,如果能让柳夫人一直活在幻觉里也好。
忘记了亓灏,忘记了烦恼,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
柳夫人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而且也许久没换洗了。
七月中旬的天气,还是热的厉害。
雪琴担心柳夫人不舒服,便派人挑了水进来,打算给柳夫人洗一下澡。
捏着鼻子,雪琴将香炉里的熏香给灭了,然后又拿着湿帕子给柳夫人擦了擦脸,轻轻摇晃着她:“主子,主子。”
柳夫人费劲的睁了睁眼睛,许久才看清了眼前的人,嗓子像是一把破铜锣,难听的很:“雪琴?”
雪琴牵着嘴角,笑得僵硬。
一边扶着柳夫人的肩膀,一边小声道:“奴婢服侍您洗澡。”
柳夫人似懂非懂,似听非听的“哦”了声,顺着雪琴的力道站了起来。
兴许是几日没下床了,柳夫人竟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去。
好在雪琴及时的抱住了她的腰,这才没让她摔倒。
一步步往浴桶旁边挪去,雪琴的眼泪落了下来。
因为,柳夫人的体重变得好轻好轻。
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女子该有的重量,倒像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
而且,她的身上没有丁点肉,消瘦的只剩下一把硌人的骨头了。
帮柳夫人脱掉衣服,雪琴不费力气的将她扶进了浴桶,开始仔细的为她洗着头发。
柳夫人原来的头发,黑亮又柔顺,可现在枯燥发黄,像是一把乱草,瞧得雪琴的心像是被刀子割了一道大口子一样,生疼生疼。
总算是忍不住了,她扶着柳夫人的肩膀,失声哽咽了起来:“主子……”
雪琴的泪落在了柳夫人的皮肤上,烫得她不解的转头,表情木木道:“你怎么了?”
“主子……”雪琴纵使心里有千言万语,也不可能将自己的迫不得已告诉柳夫人。
她红着眼睛,见柳夫人茫然的望着自己,张了张嘴,只好另寻了一个话题:“王爷他……他拒绝了与云国紫桑公主的婚事。”
“皇上,很是生气。”
亓灏拒婚的消息,已经渐渐的传开了。
如果是搁在之前,云国老皇帝为了面子,是肯定会大怒的。
但是被紫桑昨日那么一闹,现在就算是被亓灏打了脸,云国老皇帝也只能当做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毕竟,先把紫桑送离云国皇宫是大事。
当然,云国的世家子弟里也有不少英年才俊,可云国老皇帝觉得无人能降服得住紫桑。
所以,倒不如将这个包袱丢给亓灏。
柳夫人的反应有点慢,她过了一会,才转了转眼睛:“哦,王爷不喜欢的女人,就算是公主也没用。”
她说完,低着头,伸手捉着水面上漂浮的玫瑰花花瓣,不似以往那般激动,脸上几乎没什么情绪。
曾经,只要一提到亓灏,柳夫人的眼里便会流露出各种各样的光芒来。
或爱慕,或嫉妒,或失望,或愤恨。
可是,现在她的眼睛里没有丁点色彩,无神又木讷。
雪琴哭的不能自已,“主子……”
连最爱的亓灏都不能引起柳夫人的注意力了,可见这“禁香”当真是坏了她的身体。
咬着牙,雪琴望着被水雾笼罩着的柳夫人,她决定明日起,不再按照顾瑾璃的指示做事了。
柳夫人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爱人。
她不要再看着柳夫人这样下去,她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不高兴就乱发脾气,情绪阴晴不定,眼睛只为亓灏而亮的柳夫人!
这样想着,雪琴压抑了多日的心,也舒坦了不少。
亓灏回了书房后,视线透过窗户落在芙蕖院的方向,半晌才道:“杜江,将阿宝从暗营里叫回来。”
“往后,让她守在暗处,做阿顾的贴身侍卫。”
宣王身世暴露,不止是顾家,其实宣王府上下也遭了殃。
不过,男子被发配去了边疆,女子被充为军妓。
阿宝,作为宣王的妾侍,按理说也是难逃一劫的。
只是她到底不是宣王府里真正的妾侍,早在收到风声后便提前离开了宣王府,被接回了暗营。
她做事谨慎仔细,又是女子,跟在顾瑾璃身边比较方便。
“是,王爷。”杜江应了声,刚准备转身,又回头犹豫道:“王爷,联姻一事……”
知道杜江想说什么,亓灏摇了摇头,缓缓道:“本王心意已决,你无需再劝本王了。”
杜江知道亓灏对顾瑾璃的感情有多深,其实也没想劝他,因为劝了也没用。
只是,自打上次八皇子从皇后那讨了龙芝草给姜尚书的夫人后,姜家便有意无意的跟郭明顺走的近,大有跟着郭明顺一并投靠八皇子的意思。
杜江觉得,虽然大权仍在亓灏的手里握着,可眼下的形势对亓灏来说很是不利。
亓灏可以不娶紫桑,但也可以换种迂回的法子来婉拒,没必要当面跟老皇帝起了争执。
现在,朝中上下都知道了亓灏如此忤逆老皇帝,必定对他的风评更加不好了。
当然,大家只知道亓灏拒婚一事,关于立太子的内幕却不曾知道。
要不然,整个亓国上下可就乱成了一锅粥。
杜江叹了口气,拱手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