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偏,他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轻声道:“笙儿。”
看着那熟悉的轮廓渐渐在烛光中变得清晰,顾瑾璃眼睛一亮,“哥哥?”
陈泽轩被顾瑾璃脸上的流露出来的惊喜给晃了眼,心中也溢出一丝甜蜜,“笙儿,这么晚,你为何还没睡?”
顾瑾璃走到陈泽轩面前,拉着他坐下,歪着脑袋问道:“这么晚了,哥哥为何也没睡?”
“来找我,可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陈泽轩不想告诉顾瑾璃,他仅仅是因为想她了,便过来了。
眸光微动,他笑道:“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情,就是师父让我过来瞧瞧你的‘摄魂咒’练习的如何了。”
顾瑾璃听罢,撇撇嘴道:“师父的心里只有这些事情,从不关心我在宁王府里的死活。”
她说这些话,也不过是随口抱怨,但却没真的埋怨在里面。
不过,听在陈泽轩耳里,却很不是滋味。
因为,顾瑾璃说的都是大实话。
别说黑衣人不关心顾瑾璃的死活,就连他这个十几年的徒弟,也从未真正给予过几分爱。
他们二人,竟像是黑衣人复国的两枚棋子……
棋子?他被这两个字给伤到了。
顾瑾璃见陈泽轩突然沉默了下来,而且脸色也有些沉重,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便赶紧解释道:“哥哥,你别多想,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千万别担心我。”
陈泽轩察觉到顾瑾璃的紧张,压下心头复杂,笑了笑:“你不是个吃亏的人,我不担心。”
顿了顿,他又问道:“听说……你被人下了药?”
顾瑾璃的脸色一僵,随即点头,冷声道:“对,是秋菊院的柳夫人。”
提起柳夫人,她忍不住笑得开心:“不过,她也遭了报应,竟然和畜生……”
尽管话只说了一半,但却足以引人遐想多多。
“哎,不提这个讨厌的人了。”顾瑾璃给陈泽轩倒了杯茶,递给他:“哥哥,朝中大臣中,可还有谁愿意归附八皇子?”
陈泽轩接过茶杯,想了想,低声道:“那些人里,我觉得姜家可以为我们所用。”
“姜家?哪个姜家?”顾瑾璃皱了皱眉,问道:“可是姜国公府?”
“对,姜国公府。”陈泽轩抿了口茶,继续说道:“当年因为姜家的独苗姜源生死了,所以姜国公也受了刺激跟着去了。”
“虽说国公不在了,可姜尚书在朝中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所以我想,不如趁着现在姜尚书保持中立,咱们将他给拉拢过来。”
顾瑾璃也喝了口茶,斟酌道:“姜国公这个人,深藏不露,哥哥打算如何下手?”
“姜尚书的夫人多年来患有隐疾,前几日又犯了病,得需龙芝草才能根治。”陈泽轩露出一个深沉的笑容来,笑得很有把握:“皇后手里,有一根很珍贵的龙芝草。”
这样说,顾瑾璃便明白了,“待八皇子将龙芝草给了姜尚书,姜尚书也就欠了八皇子一个人情。”
陈泽轩笑道:“就算姜尚书不立刻表明态度,选择立场,看在那龙芝草的面子上,也不会做出对八皇子不利的事情来。”
顾瑾璃面上一喜,脱口而出道:“如此一来,八皇子的胜算要更大了!”
站在门口,抬手刚打算敲门的亓灏,缓缓的收了回来。
虽说知道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挂念着她一天。
白天忙活了一天,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本打算偷偷的从窗户上看她一眼就走,但没想到远远隐约听到了她的琴声从芙蕖院里飘了出来。
走近,发现她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原来她还没睡。
纠结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想要敲门进去。
哪怕是她冷眼相待,冷言嘲讽,只要能看她一眼,这心里总是满足的。
二人前面的话他没听到,谁知道,却听到了她最后那一句话。
她那欢快的语气里,透露着对八皇子的期望,以及要击垮自己的必胜信念。
“只要八皇子在朝中站稳脚,在大臣中的呼声最高,那么皇位一定是他的!”
心略痛,亓灏没有勇气再继续听下去,转头轻步走出了院子。
今日他的眼睛,看东西要比昨天又清楚了些。
可是,此刻他却不愿去推门看屋子里那密谋着要除掉他的两人。
不过,他可以想象到,她说这话时候的表情,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亮的,小脸上的笑容也一定是明艳的。
停住脚,他转头回望芙蕖院的方向,痛苦的喃喃道:“阿顾,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王爷,夜凉了,您也该回去休息了。”这时,杜江出现在身后,为亓灏披上了披风。
亓灏穿的单薄,身上多了层披风,心里的冷意勉强淡了几分。
又看了一眼芙蕖院,亓灏才转身离开。
亓灏走后没多久,陈泽轩也恋恋不舍的回了南阳王旧府。
顾瑾璃瞧着烛台上的蜡烛快燃尽了,也准备上床就寝了。
刚脱下了衣服,头却忽然痛得厉害。
好像是有人拿着针扎在太阳穴一样,刺痛的很。
揉了揉几处大穴,这才舒服了些。
有些奇怪,但想着可能是她浸泡过寒潭水,这才引发的不舒服,顾瑾璃也就没当回事。
吹灭了微弱的烛光,她躺下合眼睡了。
第二日,刚吃过早饭,亓灏便被老皇帝喊去了宫里。
原因不外乎其他,而是从魏廖的口中得知亓灏的眼睛好转了,老皇帝高兴之余,也因为有日子没与亓灏正儿八经的聊聊朝中大事了,这才派人去宁王府送了个信儿。
御书房里,亓灏给老皇帝行礼后,抬眸看着老皇帝那张脸上的褶子似乎更多更深了,说话的语气难得比之前恭敬了几分,也带着一抹罕见的关心:“父皇的身子,近日可好?”
老皇帝见亓灏关心自己,叹气道:“父皇一把年纪了,身子也就这样了。”
“倒是你,年纪轻轻的,可千万别像个药罐子一样。”
示意贾公公给亓灏搬了个椅子,老皇帝等亓灏坐下后,又加重语气道:“既然你的眼睛也好的差不多了,该时候忙正事了。以后每日该上朝上朝,不能再荒废下去了。”
亓灏“嗯”了声,表现出极少的恭顺来,听着老皇帝这一番絮叨的话。
“对了。”老皇帝想起来什么,问道:“后天就是太后的寿辰了,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问题,老皇帝之前也问过八皇子,八皇子回答的中规中矩,而老皇帝现在想听听他最中意的儿子亓灏的意见。
亓灏知道,老皇帝想听的不是他的意见,而是他对太后的态度。
毕竟,之前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他身为太后最宠爱的孙子,曾与太后闹得不快。
而这次筹办太后的寿宴,则能看出亓灏对太后是否还存着怨恨。
怎么说,一个是老皇帝的母后,另一个则是老皇帝选定的皇位继承人,老皇帝私心里是不愿祖孙二人失和的。
亓灏淡淡道:“父皇,太后岁数大了,不喜吵闹。而且,最近国库紧张,寿宴也不宜搞的太过奢华。”
“所以,儿臣想,不如就搞的简单一些,将朝中四品以上的大臣请进宫即可。”
亓灏的回答跟八皇子的差不多,不过却比八皇子的要更直白。
八皇子只说一切要按着太后的心意来,只要能让太后高兴了,一切也就都值了。
亓灏的话,说到了老皇帝的心坎上去了。
老皇帝望着亓灏,老眼里有几分期待:“国库的确有点紧张,这是朕这几日一直忧心的事情。”
“老四,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个……”亓灏心里早已有对策,见老皇帝发文,他故作迟疑道:“有,只是怕父皇不会同意。”
老皇帝一听有法子,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你且说说看。”
“如今京中的商人中,就数尹家的生意做的最大,几乎涉及各个种类,铺子也遍布各地。说是富可敌国,也未必不可。”亓灏一边打量着老皇帝的脸色,一边继续道:“如果往后前朝、后宫所需物资的置备购办都由尹家筹理,这无异于昭告天下尹家背后有咱们皇室撑腰。”
“这对尹家来说,有利无弊。”
“尹家无需每年像旁的商人一样都向皇室都缴税,但需要保证宫中和军营的物资。”
“父皇觉得,如此可行?”
宫里上到老皇帝、太后、皇后等嫔妃,下到宫女、太监等下人,宫中的花销可是一笔惊人的数字。
而军营里那么多人,更是不用说了。
让尹家保证这两方的物资所需,可真是大出血呢!
老皇帝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注意,点头道:“朕觉得可行,只是就怕尹家不愿,毕竟宫里和军营所需物资不少。”
“这个父皇尽可放心。”亓灏见老皇帝不反对,沉声道:“儿臣曾与尹子恪有一个五五分的生意,大不了儿臣的那五分不要了,再用儿臣名下的钱财、人脉多为尹家的生意行方便罢了。”
语锋一转,亓灏不忘记嘱咐道:“不过,也得开源节流才行。”
“儿臣觉得,不管是宫里的人还是大臣们,衣食用度都必须勤俭节约才行。”
“只有如此,才会将所需降到最低。”
的确,凭借着亓灏的人脉,还有皇商这个特殊的荣耀,尹家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铺子只会越开越红火。
再说了,尹家这两年赚的钱,远比宫中、军营所需的物资加起来要多好些倍。
比较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老皇帝看着亓灏的眼神很是赞赏:“嗯,你这个建议不错。”
“高祖时期,就崇尚节俭,极力反对奢靡之风。”
“而今,我亓国国库空虚,更当继承先祖的美德。”
转头,他对贾公公道:“小贾,传朕的命令下去,从今个起,任何人都不得有倡富华奢侈之风,尤其是后宫的主位,一定要以身作则才行!”
“是,皇上。”贾公公应了声,出门去传达老皇帝的命令去了。
老皇帝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视线落在窗外,瞥见远处路过往寿康宫方向去的那抹紫衣人影,缓缓道:“轩世子隔三差五的进宫给太后请安,进京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按的什么心思。”
亓灏顺着老皇帝的视线望去,若有所思道:“南阳王叔的身子越来越差了,有传言说,活不到明年秋天。”
“哦?”老皇帝还是从没听说过这种传言,因此兴奋的问道:“传言可信?”
亓灏虽然与陈泽轩不和,但他心里很是敬重南阳王这个英雄的。
<b/> 见到老皇帝这急不可待的模样,便有些不舒服,但还是道:“不知道,传言总是传言,要印证了才知道可信不可信。”
老皇帝的老脸瞬间显现出失望的表情,他不悦的打发亓灏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亓灏行了个礼,面色无异的离开。
在走到通往明阳宫的小路上,他想起了那日八皇子和被下了药的顾瑾璃抱在一起的画面,眸光暗了暗。
调整了一下心态,他踏进了明阳宫,想与八皇子好好聊一番。
聊这两年被搁浅的兄弟情,聊长大后那薄弱的皇家情。
可很不巧,八皇子去了皇后的凤鸾宫,亓灏也只能先去军营走一趟了。
在经过御花园亭子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瞧着是一张陌生的脸,便截住了一个端着糕点往亭子方向去的小丫鬟询问一番,这才知道这个女子是当时选妃大典上,老皇帝选的两个妃嫔之一的李玫儿,也是最近老皇帝枕边的大红人,后宫里新上位的宠妃。
亓灏对老皇帝的女人不感兴趣,在李玫儿转眼看过来的那一刻,他大步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