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答应了下来。
胡师姐听得面有不忿之色,祝缨却一脸平静,还能继续逛个街。她今天穿着一身青衫,只带了两个人跟随,在街上东游西逛。她来得不巧,郑熹已经肃过一回街面了,风气好了不少,没让她遇着过份的事。
晃了一圈,祝缨又回到了老宅,赵苏快要回来了,得给他安排个住处。老宅是比较合适的,张、范二人现在住在这里,祝缨打算让他们迁出。新地方已经准备好了——以鸿胪寺的名义准备好的一处宿舍。
籍贯不是京城的鸿胪寺官员都可以申请,房租极低,算鸿胪寺给大家的补贴。也是按照品级给他们分配房间数目,比较适合独身在外的小官。
二人刚从外面回来,摇着扇子的手在看到祝缨的那一刹那就停了下来,急上前行礼。
祝缨道:“不弄那些虚的了。两件事。”
两人马上请祝缨入内坐下,奉茶,祝缨说了安排:“第一,鸿胪寺准备了一处宅子,你们搬去住。第二,将来还有人再搬进去时,你们留意一下,那里只许鸿胪寺的人居住。”
张、范二人会意,他们俩是要领一个“坐探”的任务,为祝缨之耳目,听一听住宿舍者的心声,摸一摸他们的底。
安排完毕,祝缨便回府,安心等着赵苏进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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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晟销假还在赵苏进京之前。祝缨前一天去了公主府,将一个月来的事务、接下来的计划给骆晟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把重点划出来,让他第二天早朝有话可说。
他一来,祝缨很自然地就不去上朝了。沈瑛起初还在往里走,忽然发现祝缨拐到一边去了。他叫了一声:“子璋。”
祝缨站住了,对他说:“一起?”
沈瑛道:“什么?”
祝缨道:“骆大人已经回来了,咱们还去什么?回去办公了。”
阮丞已经很着急了,他的新告身已经下来了,赵苏还在路上,说还有小半个月才能到。阮丞的新职是在兵部,兵部给阮大将军面子,说可以缓两天。但是既然告身已经下来了,祝缨也就不多扣留他,让他将手上的事务整理一下,都交上来。
现在是祝缨和沈瑛两个人兼顾一下二丞的事务。
沈瑛犹豫地望了一眼大殿,叹了口气,与祝缨一道回鸿胪寺了。
祝缨也不在意沈瑛问东问西,问什么都白搭。阮丞虽然走了,等赵苏回来一接手,沈瑛依旧是不能亲自接管一切。另一位阳丞,如果传闻无误的话,活脱脱是小一号的骆晟,鸿胪寺的庶务,还得是赵苏来办。
那是很好很好的。
骆晟感觉也不错,朝会非常顺利。皇帝也满意,频频点头。朝臣中有人在心里刻薄:在祝缨手里当上司,只要老实,是真的舒服。
祝缨又在鸿胪寺里舒服混了一天,晚上回家,却见门房居然坐着几个人在等着了!
近了一看,王、阮都在,张、范、黄也等在那里,她的门上居然有人排队了!
祝缨急忙上前,对王、阮道:“你们怎么不进去呢?”
两人都笑道:“等大人。”
“进来说。”
王、阮二人是来送请柬兼“领训”的,二人虽带着些名门傲气,做官却是合格。升职了,请旧同僚吃一餐,再接受新同僚的接风宴。再发现祝缨做官有一套,来取取经,投效不至于,但对老上司这份香火情是认了的。
祝缨道:“好,我必去了的。”
二人又说:“大人但有吩咐,只管使人来一张名帖。”
祝缨道:“你们到了先把新衙门的事务理顺,咱们再说其他。”
二人都笑了:“是。”
黄、张、范也是来领训的,小黄是与老黄同来,父子俩也备了一份厚礼。人都知道赵苏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们都知道这是何许人,也是提前来请示如何配合。
祝缨道:“你们姑且照旧,要沉得住气。有事自然会安排你们。”
将这人又打发走了。
祝府上下都觉得这变化有那么一丝丝的玄妙。
更玄妙的是第二天晚上,府里居然又来了人,来人的身份还不一般——蓝德。
蓝德挨了一顿好打,又跪了好一阵儿,伤得比骆晟更重。一个小宦官是绝不如驸马娇贵的,他早些日子已经回去当差了,只是不敢再在皇帝面前蹦跶了。
他干爹蓝兴却是片刻也不离御前,索性不回家了。蓝德白挨一顿打,甚至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打。想请示干爹,蓝兴又在皇帝面前。好容易觑到了一个空,向蓝兴诉一声委屈。
蓝兴倒转拂尘,连着抽了他几下:“蠢死你得了!”
蓝德忙伏低做小地请教,蓝兴道:“陛下打你也不冤!那个小祝大人,他与你又没仇,当然不是笑话你。那是提点你呢!你在陛下面前耍什么心眼儿?”
“我没……”
“屁!你就差告诉陛下你心向着东宫了。”
“这……您不是说,派我过去是为了……”
蓝兴告诉过蓝德,不管东宫的本意是什么,东宫开了口要人,对蓝兴是一件好事。蓝兴派他过去是在未来的天子那里留点情份,“以后”父子俩能不被清算,蓝兴即便出宫也走得体面一点。
蓝兴道:“你得过了今天才能有明天不是?你去,备一份厚礼,到小祝大人府上,对他说声谢谢,谢人家提点。他人精儿一个,陛下从来没挑剔着他,你去学着点儿。”
蓝德与祝缨也没什么仇,他还真备了一份礼物过来了。
祝缨与他在堂上坐了,两人客气一番,蓝德先沉不住气地开口:“祝大人,我没读过什么书,有些稀里糊涂的,遇到事儿还请您指教。”
祝缨道:“这是哪里话?宫里的事儿,我也不懂。”
蓝德道:“不是,陛下这些日子罚了多少人?就您好好的。咱们都看在眼里呢。”他猛拍一顿马屁,却没有问祝缨那天为什么那样讲。
他心里明镜似的,他当时心里确实想的就是太子!向蓝兴诉委屈也有八分是装的,祝缨就是说中了他的心中,他有点怕祝缨,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所以向蓝兴讨主意。蓝兴让他请教,他很自然就想通了:对啊!打不过就跪嘛!没人家厉害就听嘛!识时务者为俊杰,不丢人!
他现在想请教的是:“祝大人,咱们相识十几年了,老交情了。我从来不曾坏过大人的事,这一次还请大人帮我。我现在该怎么做呢?”
祝缨低头想了一下,道:“你在东宫,不能把自己当成钦差。”
蓝德张了张口:“我、我、我没有……”
祝缨道:“殿下面前,有多少打小就伺候在身边的人?人家亲近。你要站得太高,就不亲近了。陛下面前,你要想得太多,也就不亲近了。”
内侍,不亲近,就没有以后了。
蓝德惊得站了起来。
祝缨笑笑:“赶紧回去,诚恳贴心一点。”
她捏着礼单,道:“拿回去吧,心意我领了,你不容易,我知道。多些财物傍身,你安心。心里头安静了,才能把事做好。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哎,我可真是……”
祝缨微笑着摆摆手,蓝德又把礼物带回去了。
<bG/> 一旁项乐眼角直抽:这阉货送礼还带拿回去的?我可真是开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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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没收蓝德的礼物,她也不觉得吃亏,她不指望从蓝德身上刮油水,虽然蓝德很肥。
七月末,赵苏来到了祝府。
他到祝府的时候,祝缨、祁泰都在皇城里,祝炼上学去了,苏喆、祝青君与林风接待了他。
苏喆乍一眼没认出他来,多看了两眼才跑过来:“舅!”
这一舅叫得真情实感,不带一点“笨蛋”的内涵。
赵苏也怔了一下才笑道:“长高了!”
苏喆给祝青君介绍:“这是我舅!也是阿翁的义子!那是我舅母!”
祝青君给两人行礼,说:“大人念叨好几天了,咱们进去说吧。”
几人还没走多远,门上忽然来了个腰缠白布的人,进门先哭两声,赵苏差点没忍住要打他——没仇,谁跑别人家门上哭丧来?
来人哭了两声之后,才递了张帖子:“我是温校尉家差来的。”
温岳的母亲,去世了。
赵苏心道:那他要丁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