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抄的书便宜多了!我绝不囤积居奇!成本加点运费工费,稍加一点利。这还是刘先生写的呢!把我写的序、跋都撤了,再换上,那谁,您的。您给安排那几个孩子能见一下陛下,我叫他们给陛下背一篇,再献一本儿。得有点儿水花才好卖么……”
“就算这样,有心读下去的人也不会太多。”
“可一些想读书的人不至于只能在窗户根子底下偷听还见不着书本长什么样儿,再被人放狗赶走。有用没用的,洒这一把,这钱不花在这儿,又花在哪儿?这点子书,还不够败家子儿一晚上打牌输得多。”
她理了理自己的袍领子:“这个,够贴补一百本儿印的书还有剩了。就少一件衣裳,能补贴许多本。”
王云鹤不笑了,点了点头:“陛下那里我安排,你的人要准备好。”
“哎!”成了,小鬼们朝贺的事也安排妥了!
王云鹤道:“老刘会很高兴的。你的序、跋,不要撤,我再给你写一篇!”他很振奋,又说自己还要再拉上个人也给写一篇。
祝缨道:“那可太好了,您写,我带回去就印,明年夏天您就能收到样书了。”
王云鹤也乐了:“你这样手中散漫,自己不要生活吗?”
“够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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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高高兴兴地从云鹤那里回来,办成了好几件事呢!当晚,她让小吴明天一早去鲁刺史的别院送帖子,再送一份礼物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还得站班,不过数数日子,不用几天大家就都能放假了。
新年的氛围愈发的浓烈,站班的众人进京的公事也渐渐都干完了,大部分人都像通过了考试的学生一样,愈来愈放松。
也有人在盘算着皇帝新年会给什么样的赏赐,能领到多少之类。
王云鹤没在朝上向皇帝提苏喆等人的事情,等散了朝,他特意点名了一下骆晟,让骆晟先不要离开,一会儿到政事堂有话要说。骆晟不知道原委,乖乖答应了。
皇帝与王云鹤议事的时候就问他留自己女婿要干嘛。王云鹤道:“依惯例,诸番排序会有些争执,问一问。”
皇帝就把女婿叫了来问,骆晟也不会撒谎,这事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一五一十讲了斗殴的事,又说:“已安抚妥了,他们谁强谁弱,自己心里都有数。”王云鹤又问这些人随行的商人的问题,番邦外国的使节,会有一个习惯——带商人。有的时候甚至就是商人冒充使团。朝廷这边呢,很多时候也没那么好骗,有国书的还认真些,没国书的就睁一眼闭一眼。毕竟要个万国来朝。
骆晟道:“商人都聚居一处,并不令其与百姓杂处。”
皇帝道:“不错。”
郑熹状似无意地问:“没吓着孩子吧?”
“什么孩子?”皇帝警觉了,他还以为郑熹问的是自家孩子,比如两个姓骆的外孙之类。他既疼爱永平公主,公主的孩子他也是喜欢的。
郑熹道:“就南边儿,来了几个孩子,安排了几个人教授礼仪,一直忘了问。”
骆晟道:“哦!他们,没事儿,看着斗殴也没上手,还在认真学着礼仪呢。”
皇帝不耐烦地问道:“说的是谁?”
骆晟忙解释了,皇帝道:“孩子?”
骆晟道:“是。”
皇帝之前看祝缨,就光想着“经营十年”,连她带人来朝贺的事儿都给忽略了,现在一听又起了兴致,问道:“礼仪学得怎么样了?言语可通么?”
骆晟道:“通的。”
“宣。”
祝缨万没想到王云鹤动作会这么的快!她的打算是,白天去四夷馆看一看,然后再探望一些旧识,晚上去施鲲家报个到。见不到的另说,反正她得去。如果见,那就见。如果不见,她就去裴清家,顺便跟裴清商量一下肯不肯接受她赠予五百册的识字课本。京城比别处富裕一点,能差不多吃饱的人比较多。哪怕是给富人家当仆人,识字的也比较体面。
京城容易带起风潮。
才到四夷馆,见到苏喆拿着一只镶了绿松石的银碗,祝缨就多留了一会儿,问道:“你去买东西了?”
“没有,跟隔壁换的。我这儿煮茶,送了他们一点儿,他们来问,拿这个与我换了一些。他们的东西还行,就是说的话有点儿不懂,光知道他们在西方。”
“你们都是‘重译’了,意思当然说不清啦。”
苏喆赶紧问:“什么是重译?”
“就是要经过两次通译。奇霞话转成官话,官话再转成西番的话。说是西番,是对京城,对咱们,他是在偏北边。”
正讲着地理,宫里就来使了。祝缨陪着小鬼接待了宫使,这个宫使就没交情了,不过面熟。宫使宣了旨意,又对祝缨道:“相公让大人陪同进去,以备询问。”
祝缨道:“是。”
金羽跳了起来:“能见到皇帝了吗?”
祝缨道:“要叫陛下。”
“哦!陛下!”
祝缨道:“都穿好衣服,咱们就动身。”
把小鬼们装车里,祝缨自己骑马,与宫使押车往宫里去。到宫里的时候太阳正暖,祝缨拖着一串高高低低,往殿里去。小孩子们进到宫城,愈发惊讶,眼睛不知道看哪里了,一时也不知道是紧张好还是兴奋好。小宦官们都偷笑。
快到大殿了,小宦官提醒:“大人,还请约束几位。”
祝缨道:“好。”
小宦官去通报,祝缨对着小鬼们打了个响指:“醒醒!见陛下了!知道怎么说吗?”
“知道!”他们齐声说。
祝缨牵起郎睿的手,说:“那行,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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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鬼有点紧张,祝缨挨个儿摸摸他们的脑袋:“行了!走!”
到了殿里,她在前做个示范,小鬼们跟着做。口里也说:“臣拜见陛下。”之类。这词儿跟礼部教的略有不同,但是皇帝不挑剔。
皇帝更关心这几个人:“他们这衣饰……”
祝缨道:“梧州炎热,即便冬季也绝少有雪。”所以这几个孩子身上穿的都是京城新款的冬衣,俨然是外面富家子弟。只能从五官上看出与中原稍有不同。但是头人家的孩子,都养得精细,看得出条件不错。
君臣肯信祝缨,也是因为这个。养移体、居易气,少有人能够显出与自己出身不太一样的气质。
皇帝与他们说话,几句话间也就能听得出来,他们确实是“头人”家的。
苏喆虽然管亲娘还是叫“阿妈”,而不是“臣母”、“家母”之类,回答问题时却能显出一点“自己人”的味道。譬如“阿妈就派人下山学。”
皇帝很高兴,说:“你们的官话讲得很好,学多久啦?”
苏喆道:“我学得久,他们学得迟一点。舅舅更晚!才刚会识字歌,还会写错字呢!”
郎睿以为说的是他爹郎锟铻,不高兴了:“我阿爸学得可好了!才不会错呢!你说是哪里错的?要讲证据。”
“噗……”郑熹闷笑一声。
小鬼们没人理他,苏喆道:“我说的不是你阿爸,是羽毛舅舅。”
她表舅金羽不高兴地说:“一定是博士说的。”
祝缨咳嗽一声,小鬼们又站好了。
“獠人”里的年轻一代学官话,还读书,皇帝本人是高兴的。皇帝饶有兴趣地问金羽:“是什么字?”
金羽道:“就第七篇嘛!也不能怪我,两个字长得好像兄弟。哥哥和弟弟,有什么分别?”
苏喆补充:“另一个字在第九篇。”
皇帝问道:“是什么篇?”
金羽不情愿地念了两句开头:“就这篇嘛。”
“第九篇又是什么?”
金羽只好又背了几句,说:“我是背得出来的,就是字长得太像了。”
识字歌本身就有韵律,学的时候是唱歌、背的时候像吟诵,皇帝还觉他背得太短,要求他背个全篇。金羽唱歌是不怕的,给皇帝唱了两首。皇帝手指敲着膝盖,打着拍子:“不错不错。”
一个“已”一个“己”,确实挺像的。大家留意到,小姑娘跟这个少年是亲戚,跟那个小男孩好像也是亲戚,串亲戚了,挺符合联姻的。
王云鹤道:“老刘手下留情了,没把己、已、巳写在一页里。”
皇帝笑道:“哦,想起来了!是那个识字歌?你们说过的,是不是?”
郎睿响亮地道:“对!”
皇帝也不生气,郎睿现在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还小。苏喆从袖子里掏出个薄本子来:“就是这个。”
书,就这么献了出去。
皇帝道:“那我看看。”
苏喆犹豫了一下,祝缨道:“回去我给你本新的。”
苏喆这才将书给了宦官,宦官接了给皇帝。皇帝打开一看,上面还画了点猫猫狗狗的涂鸦,凌乱地记了一点笔记。
刘松年和祝缨的名字都写在上面,第一篇还是颂圣篇。
皇帝匆匆一翻,扣了下来,对祝缨道:“你给她一本新的。”
“是。”
祝缨和王云鹤都没说免费发书的事,皇帝看了这本书,留下来了,就行。
皇帝很高兴,赐了几个孩子纸笔之类,再赐冬衣,又给金钱。祝缨算了一下,五个人得到的加起来比她今年能从皇帝手里拿到的过年钱还要多一点。
看来皇帝是比较高兴了。
稍过一阵,皇帝有点倦了,蓝兴悄悄向丞相们使眼色,施鲲于是说:“陛下,就照今天议定的事办了?”
皇帝点点头:“你们去吧。”
祝缨带着小鬼、拖着赏赐,一路回到了四夷馆。小鬼们挺兴奋,彼此看着东西,苏喆稍有不喜,道:“为什么我没有刀?怎么给的绸缎呢?”
祝缨道:“他们没有绸缎。”
“那不对,”苏喆小声说,“阿翁待我与他们是一样的,穿绸的不如拿刀的。”
祝缨道:“那我给你找好刀去。”
“嗯!”
祝缨让他们的随从将东西收好:“莫要被人偷窃了。”
与他们在四夷馆吃了午饭,小鬼们吃饱了被炭盆烘得昏昏欲睡,祝缨让他们各自休息。她走了出来,找到四夷馆内的鸿胪寺的典客丞:“有通译吗?”
典客丞吃了一惊:“那几个不是会官话吗?您更熟啊。”
“他们隔壁的西番,有多出来的通译吗?”
“您这是?”
祝缨道:“离太近了,我不放心。得问问他们说了什么。”
“哦哦,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