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云堆叠得像个要塞,她仔细地看着,想从高墙中寻找出门之所在,她的阵法学得不坏,可是使用蜃珠的水族未必学过阵法,所以不能按一般仙家阵法看待,那些可能就是蜃珠主人按着水底暗礁形态胡乱堆砌出来的,而且连门的形状都未必是人类所习惯的那种,比如说——找到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运气,于是在潜入前又四处看了一遍,太阳更加昏暗了,别的与刚才一样,然后她就小心翼翼地潜了下去。
那是云层中的一条曲折狭窄的小缝隙,肖如韵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精神才能躲开那些粘腻的灰云,以及云中不时伸出的,在这条狭窄缝隙中乱抓的触手,她一边极力躲闪,一边尽力去无视那些穿刺在触手上的,悬挂着的干瘪的修士尸体,可能飞了一炷香时间,在她已经觉得比一生更漫长了。
云层下是一大片辽阔的荒原,举目四望,未见一丝苍翠,倒是崎岖佝偻的山石,枯死的病树与四散的骸骨随处可见,肖如韵原以为双河一带已经算得上是天底下顶顶荒凉萧条的边境了,谁知道比起此处,竟是富裕繁荣的乐土,这里究竟是怎样的所在,休说村庄城市,竟然连草木都毫无生机?
不对!既然如此,她先前听到的歌声又是从何而来?难道她还没有脱出蜃珠制造的幻景范围?难道刚才那歌声也是蜃珠制造的幻景?
她定住心神,往先前歌声传来处细细望去,总算在一片萧瑟的背景里看到一行缓缓移动的人影,他们排成松散的一列,沿着石头的骸骨,草木的骸骨以及人兽的骸骨所指出的路向着他们终极的所在走去,他们父子不相望,母女不返顾,沿途倒下的人逐渐化做这条路的骸骨路标之一,就像以前千千万万如他们一般收到命令的人一样。他们唱的并非歌谣,而是他们收到的命令,他们唱着他们收到的命令以免忘记,这歌谣的内容是——
“循着无头鸟儿的血迹走啊,盲目的人们,循着垂死的星光走啊,记得它从未呼吸,循着修士的骸骨走啊,他们没有活过又怎能得到死亡?”
这队列渐渐走进荒原上的一所矮小的石屋里,那是一座用粗制滥造的石块胡乱搭起来的棚屋,可能野外随便捡几块石头搭起来的灶台都比它精致规整些,若是在一刻钟前,肖如韵会以为那是座牲口棚,或是夷人们埋葬先祖的坟圈,现在她晓得了,那座石屋原来竟然是一处可怖的圣地!那些人抛家弃子,舍弃一切地来到这荒原,为的是把仅剩的也舍在里面!
她向石屋里望去,那给几名仆役住都嫌低矮的石屋竟然进去了一个又一个人,长长的行列只进不出。
她又靠得近了些,能看见一点屋里的情形,果然,屋里有个坑洞,洞里是数不尽的台阶一直往深处去……不知这台阶通往何处?
她又靠得近了些,想再多看些。
那些原来妻子父母儿女跌倒在身后都不回头的朝圣者忽然一起向她转过头来,唱到:“时候到了。”
肖如韵在深夜醒来,终于明白了华林很久以前跟她说过的话,也就是她那奇怪的天眼所看到的——荒原,石屋,循着无头鸟滴下的血迹前进不回头的行列,以及,这个世界正处在深渊?不,死亡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