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书房,吕布一张脸已是挂了下来。
这挂相的本事,连刘备不形于色的万分之一的本事都无。
吕娴指着地图,道:“父亲心中有天下吗?!”
“自然有,我儿为何不信为父?为父见此,已是幡然醒悟。”吕布道。
“那既如此,为何心疼马匹与粮草,如此挂怀于心,于脸面之上?”吕娴道。
吕布一滞,道:“城中粮草本已不多了……”
吕娴道:“我便是闺阁之中,也听闻过,君子不爱私财,欲成大事,更不能爱私财。”
不爱私财?!吕布若有所思,看着吕娴。
“今日心疼马匹,明日心疼粮草,都藏于己身,而父可令谁人为父谋取天下?父亲当赏私物与文臣武将,散尽家财,方可令文臣武将为父尽力,更该赏罚分明,封众文臣官位,武将官职,不吝惜官位。如此,财,人,物,并之天下,而天下却为父所有!”吕娴道。
吕布一凛,起了身,肃着脸,左右徘徊。
吕布爱好花俏,又贪财色,好美丽的器物。吕娴根本就不指望他玩刘备那一套,比如与士卒同衣同食,这一点想都不用想,吕布吃不了这个苦。
所以吕娴是提都不提这个去收取人心了。
“我儿说的对,”吕布道。
“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要曹操封赏父亲不成,既要成伟业,该是父亲赏麾下诸将,而不是从曹操手中讨食,”吕娴道。
吕布真的很是震撼,这些他从来没有想过。
其实吕布是笨,是直,但却不蠢。
只是以往从来没有人这样教过他。
“还有一条,不要过于情绪化,为大将者,喜怒于色,是大忌!”吕娴道:“爹答应过我的一百条,先记两条吧,不爱私财,不要过于情绪化!这两点,能做到的话,父亲就已经是人杰了。”
吕布拿纸在绢上写了下来,挂到了地图边上,道:“为父定时时谨记,并不敢忘我儿之忧心忡忡。”
吕娴松了一口气,能听得进去就好。
“爹,倘若以后生气时,心疼财物时,我且教你两个方法。”吕娴道。
吕布道:“我儿请说。”
“爹,为色,财,物所迷时,当扭开眼睛,抬首看看天,看看这天有广阔。”吕娴道:“天之尽头,皆为父亲天下。想一想此,父亲还能爱私财乎?!父亲实在移不开眼睛,只问自己,究竟爱天下,还是爱私财。”
吕布肃然点头。
“想骂人的时候,先夸人,先抬人。”吕娴道:“欲自夸时,先自谦。”
“比如父亲为刘备辕门射戟解斗,却时时挂在嘴上自夸,以为功,此举十分不妥,我若是刘备,定十分厌烦父亲。”吕娴道。
吕布听了,若有所思。
“父亲答应我,既应了,若是做不到,可是要写检查的。切记切记。”吕娴道。
“检查?何谓检查?”吕布道。
“检讨己过之文章!”吕娴道。
一听是文章,吕布头已经大了,道:“我儿勿忧,为父定然谨记于心,必不敢忘!”
说罢取了一枝矢箭,当中折断道:“若是做不到,便如此箭!”
吕娴笑了,道:“父亲有此决心便好。”
“对刘备,当施恩,他日他若害你,便是不义。且送他马匹粮草又何妨?!”吕娴道:“他日曹操若来,他若投了曹操,反倒害你,他便是不义,他刘备也就失了立身根本了。这叫缚龙之术!”
吕布频频点头,道:“为父受教了!今日,实是为父冲动了些。”
行吧,知道反省就好。
吕娴也是真累了,怕他再做糊涂事,又频频叮嘱了一通,说了其中的利害,又告诫他倘若再有事,一定要与陈宫或自己商议之后再决定,切不可冲动,吕布一一应了,吕娴才疲惫的往后院去歇息。
她人累瘫了,然而脑子却无法休息。
讲真,为吕布收拾烂摊子,真的累煞人也。
外有人谋吕,内又有隐患,民心不安,中又有吕布不顶用,她真是累到要爆炸。
自己不是在修仙,而是在修佛了。感觉真的有一天助了吕布成了霸业,她可以直接成佛了。
她闭着眼睛躺在席上,不禁叹息,又无奈骂了几句解气,道:“蠢材,当世之蠢材!”
谁料外面那鹩哥听见,便应和起来,“蠢材!蠢材……”
吕娴笑了,也重复骂道:“蠢材,从未见过此等蠢材!”
“蠢材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