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越烧越旺,火苗窜起来足有一米多高。
但火势距离如此近,站在门旁的刘茂和却感觉不到丝毫热浪,这让他愈发紧张害怕。
事实上,处在燃烧的纸扎堆与堂桌之间的温朔,心里也很紧张。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种起坛作法就是故弄玄虚糊弄人的,老韩头当年也明确提及并承认了这一点:无论是驱邪逐鬼,还是降妖除魔,亦或镇宅堪舆等等法事,起坛、作法、请神的过程步骤,多半只是在走一个表演的形式,以便让事主觉得这件事确实很玄乎,法师很不容易,然后内心里认可自己花的钱值了。因为大多数民间所谓的外灾、撞客、虚病之类,倘若真是邪孽异物作祟,对于玄法之士来讲,其实轻易就能解决,烧符、念咒、布下法阵驱散甚至击毁也便是了。然而,明显信手拈来解决了问题,事主会觉得钱花得冤枉,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毕竟玄法之士,本就容易被民众视作江湖骗子。
所以第一次起坛作法的温朔,除了担忧自己能否成功之外,还担心,这火势如此之大,别把自己烧伤了。
不曾想,火大无烟,也无炙热烘烤的感觉。
这般诡异的状况,绝对是符箓和之前布下的法阵起到的作用——也得益于自己没有太过看轻这个过程,而是滴血认认真真书符,一字不落诵咒,精心布阵,才会有了现在的效果。
于是温朔豁然醒悟,老韩头当初所言非虚,可是这故意弄出玄虚之状,还得真能唬到人……
也是一门技术活儿啊!
已经是上午十一点钟。
外面艳阳高照,纵然是小门小窗都关闭了,屋内的光线也很明亮了,但此时此刻,又有火光熊熊的情况下,屋内光线却愈发昏暗,不但没有火热炙烤,反倒有了一丝阴冷之感。
于是站在门口的刘茂和,骇得双腿直打颤。
突然,他看到温朔动作缓慢地走到右侧的太师椅前,转身坐下,闭目轻声道:“韩老爷子,久违了。”
听到这句话,刘茂和终于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靠着紧闭的房门圆瞪双眼,大气不敢喘一口——只见熊熊燃烧的火势忽然诡异地熄灭,堂桌左侧的太师椅上,空气出现了肉眼可及的流纹波动,扭曲着渐渐显现出一个人的形象。
穿深灰色中山装,光头,留着几缕雪白长须,满是皱纹的脸上神态祥和。
正是死去多日的韩克虎!
当韩克虎的形象愈发清晰,刘茂和只觉得如同置身冰窟,却浑身冷汗直冒,牙关禁不住磕打出哒哒哒的声响,他无比期盼着,自己这时候干脆被吓得昏死过去算了,偏生心性又比寻常人强一些,所以在极度的恐惧中,神智反而越发清明。
有没有可能,是温朔玩儿的把戏,作假?
刘茂和很清楚,温朔自幼在仙人桥上玩耍长大,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跟着那些江湖耍把艺的人学到了戏法、魔术的骗人手段,今天来上这么一出,真能把人给唬住啊!
也难怪刘茂和会在这种情况下心生疑惑,毕竟死去多日的人忽然灵魂现身,而且是大白天出现在眼前……
太不可思议了!
“刘茂和?!”韩克虎有些疑惑地唤出了他的名字,继而看向温朔:“小朔,是他逼你,把我请来的?”
“老爷子,您人都仙去了,何必再计较以前的事情?”温朔心中极为惊讶,没想到以法阵之力留存下的灵魂,竟能有这般完全如真人般的表现,他勉力保持着平静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和声道:“刘村长帮着把这处老宅,都过户到我的名下了,昨天我去他家里作法把您请走,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宅子既然随了您的心愿,归到了我的名下,您也该走了。却没想到,您还记恨着以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今天我请您来,就是想您和刘村长当面谈谈,事情过去那么久,您也该放下,踏踏实实仙去,也省得到了那边,心里还一直有牵挂,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韩克虎怔了一会儿,继而凝视刘茂和,道:“我本该是百岁长寿人,后半生享福四十余载,可是花甲之年前后,被刘茂和带人几次殴打、批斗、羞辱,身心受创,才导致八十三岁寿终,而且这二十余年来,我身心乏累旧伤难以根除,只能拖着残躯病体每天到仙人桥摆摊,艰难度日苟延残喘。刘大村长,这笔账,咱们总该算算吧?”
“老,老韩头,啊不,韩叔,虎叔……”刘茂和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了,这不是他妈的戏法,这,这真的是请来了韩克虎!他战战兢兢地说道:“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混账,该死,可那时候全国形势都一样,我也有很多无奈啊,而且当初我年轻不懂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吧!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都心怀歉疚,远的不说,近些年我可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您老的事情,反而对您老多有照顾,对吧?要不然您老临终前,也不会把遗嘱和老宅过户给温朔的事情交给我做,这,这事儿我可都给您办齐了啊!”
韩克虎冷笑道:“大前年秋天,在我那四亩地的边上,修路强占了一米多宽却没有给补偿,那笔钱呢?”
“这……”刘茂和心虚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