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荀师、顾先生。
那皆是人中龙凤中都最为顶尖的人杰。
可苍却能同时在这三位的身旁成长——起码也被照看过。
便是稍稍次一点点的禽厘胜和公尚过,苍也揪着他们的胡子把玩过。
整个夏朝数得上号名列前茅的英豪,身上都被苍的脚丫给践踏过这成就除了他大概都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多少人想求见那些烙印在岁月中都仍旧显得高不可攀的名字都千难万难,可对苍而言,那仅是寻常之物罢了。
什么至圣先师,什么儒家领袖,什么夏朝守护者。
当年不还是得小心翼翼的给我把尿?
不过如此。
虽然苍很不着调,但正是这种不着调,属实让人羡慕的一口银牙都快咬碎。
在夏朝,任何一位翻看苍丞相履历的人都不可能不嫉妒。
就连启志帝都曾说过:苍丞相之生平,世所罕见。
罕见的真是苍么?
还是苍所成长的环境呢!
纵是中人之资,在那样的环境中都不可能一事无成。
遑论苍也没那么不堪,除了个人作风有些出格之外,在才学这方面也最多是没有太大的开创性,但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夏朝的丞相,前两位可是公尚过和荀轲。
能够接任的人,怎么可能真是个酒囊饭袋?
只是寻常民众都更喜欢听大人物不着调的一面,那样才有意思,记忆深刻。
至于他在位时究竟做了什么,做出了哪些努力.普通人可没那么关心。
如今一切盖棺定论,自有后人言。
顾担走到青石碑的面前。
手掌轻轻落了上去。
触感冰凉一片。
毫无半分温度。
风吹日晒,雨打雪浇。
青石碑仍旧干净,想来有人时常擦拭。
但难免还是会有些许岁月的斑驳痕迹烙印其上,带着几分岁月的厚重。
他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再也不会。
功也好,过也罢。
临到头来,不过是一抔黄土,一处坟茔,一块石碑。
这便是人来过世上的证明。
顾担久久没有言语。
苍是他亲手带大的。
唯一一个从婴儿时期,养大成人的后辈。
要说没有感情,那是自欺欺人。
但他已不愿意再经受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后辈死去而无能为力的感觉。
岁月如刀,刀不留痕。
只刻在心上。
所以他没有等到苍老去,没有等到夏朝熟悉的一切全都尘埃落定,无可挽回,便已向着远方迈步而去。
或许更远的地方,会有办法。
但,没有。
人生之苦,不过生离死别。
故地重游间,不可得见与悄然相逢,究竟是哪一种更为幸运,亦或是更不幸呢?
顾担不知道。
他已活了很多年,见过了很多人的逝去,也认识了很多人,他们彼此各种各样,有圣人,有枭雄,有求道者,有自得其乐之人,有苦苦挣扎不得解脱的底层修士
那些人的人生不尽相同,但总有同一个归处。
这是最大的不公,还是最大的公正?
顾担也不知道。
洁白而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在青石碑的表面。
恍惚间顾担好似看到有个孩童在对他招手,那个小家伙真小啊,不过几个巴掌大。
但很快,他就飞速的成长起来。
从牙牙学语的孩童。
到四处搞事的少年。
再到成家立业的青年。
转眼间,甚至有些“面目可憎”起来。
那速度快到顾担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说什么。
待得顾担回过神来,眼前哪里有什么婴孩,仅仅是一块冰凉的青石碑罢了。
上面刻着一行毫无感情与温度的字眼。
留待着后来人去辨认。
“好好休息。”
顾担如此说道。
他转身走向了顾家小院。
商也跟了上来。
轻声说道:“苍丞相曾跟我说,若能再见到您,希望我能给您带一句话。”
“什么?”
顾担问。
“不要关门。”
“.”
顾担站在小院的门前。
铁锁上满是锈迹。
他伸出手,握住铁锁,轻轻一捏。
尘封了六十余载的大门,再度打开。
并不是一切如旧。
顾家小院的院子里,已是落满了一层灰尘,好似时光的阴影笼罩化作薄纱,将一切覆盖。
院中那颗颇为持久,顾担曾重新栽下的柳树也已枯干破败,不见任何的生机。
树也是有年龄的,抗不过岁月。
就连墙院两旁,小莹昔年悉心栽种下的种种奇花异草,都不见了身影,仅在墙角之处,有些许余渍留存。
是啊,越是奇花异草,越是需要人悉心照料,调养。
不然是活不长的。
没有了小莹在院子中打理,那些花朵,也变得无人问津,黯然凋落。
但在满院的陈旧之中,仍有一处生机。
那是一颗盛放的,好似烈阳般璀璨的花朵。
其通体鲜红如火,晶莹如琉璃,盛放之时好似烈阳落人间,更有幽香逸满园。
在一片陈旧与破败中,灼灼其华,恍如遗落人间的仙株。
烈阳天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