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的是,今天是天空最后一次看到肖尔克。
“他还饿着。”顾觅清的声音充满了难过,声音伴随着眼泪断断续续的:“他还没有吃午餐,就这么空着肚子走了。”
采访的时候,哪有什么正常的一日三餐?
应该吃一顿的,吃饱了上路,路上不饿。
在战区是有msf组织存在的,msf则是无国界医生,不过在这个战区只有两名无国界医生,颜九成和顾觅清都守在他的身边,看着天空的太阳慢慢落下,等到四周都有些黑了,才看到两个医生匆匆赶来,随后宣布死亡。
因为他是记者,所以其他人是不能随便动遗体,必须有个流程,这个流程里没有颜九成和顾觅清,只有无国界医生和三方政府军派出的代表。
当三方政府军的代表们来到肖尔克的身边,知道他是被落下的砖头砸死的时候,似乎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是啊,这样总比在战争中被打死好,免受舆论的谴责。
“真是可怜啊。”
“哎……”
几个代表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边说着,边走到一旁抽烟,随后没多久,不知他们说起了什么,纷纷笑了起来。
死亡太过常见了,早已令人麻木。
国际记者站的记者们陆陆续续赶到,站到了颜九成和顾觅清的旁边,纷纷落泪却无一人说话,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记者在战区死亡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
在日落之后,专门的送行人抬着担架过来了,按照流程,肖尔克将被抬上担架运送到离战区有一定距离的区域,那里有个简陋的火葬场,其他的事情都是政府跟政府之间沟通了。
地下礼堂的活动结束了,周围的人也围了过来。
“这不是肖尔克吗?他在我手里买了不少信息,好多还没结账呢。”一个信息贩子皱着眉头。
“听那个几个政府军说,是被顶上掉下来的石头砸死的,看来啊,恶魔国家的人自有恶魔收。”
“哎,我觉得他还行吧,上次来采访的时候,还给了我小孩一块巧克力呢。”
“行什么行啊?就是一个卖故事的人,他们这群记者来来往往的,拍一拍,写一写,然后就走了。”
人们议论纷纷,并不会觉得倒在地上的肖尔克是个英雄,他还没有完成矿石黑幕的采访,他本就还不是个英雄。
哪怕他在这里采访了几年,这举动早已足够英雄。
人群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挤了过来,是格桑。
格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肖尔克,肖尔克的满头的血让人很难看清他的脸,于是格桑仔细看了脸后,又看向了肖尔克的手指头。
以前,当肖尔克和他的父母是好朋友的时候,抱起她逗她玩的时候,格桑的小手摸到过肖尔克右手一块凸起,那里有一个很明显的伤疤。
格桑揉了揉眼睛,一直盯着肖尔克的手,又看了看肖尔克的头。
突然,她的眼睛变得亮晶晶地,充满了泪水,她难以置信地擦了眼泪,努力地再一次辨认。没错,这个人的手指头也有一块凸起,跟肖尔克叔叔一模一样,她想。
她太小了,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战争,只知道每天都有死亡,只知道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地离去,她更不懂肖尔克为什么要来这里拍摄。只是在亲人们离开后,听到周围的人都在说肖尔克的国家是恶魔的国家,肖尔克也是个坏人。
年幼的格桑将所有的恨都发泄到了肖尔克身上。
格桑恨的肖尔克死了。
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接下来,该恨谁呢?格桑不知道。
肖尔克叔叔都死了,接下来,恨谁,那个人不会因为你恨他而伤害你呢?格桑也不知道。
几个人将肖尔克抬了起来,抬上了担架,要将他带走了。
突然,格桑冲出了封锁线,直接扑到肖尔克的身边,一旁的政府军转身离开一把就拎起格桑:“小鬼,这里可不是你玩的地方!”
格桑不说话,只是流着泪,双腿在空中乱蹬,挥舞着手里的娃娃。
在被拎走的一瞬间,她将手里的娃娃丢到了肖尔克的担架,一句话都没有说,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只是流着泪,眼里满是悲伤和绝望。
娃娃从担架上掉了下来,沾了肖尔克的血。
格桑再一次冲了过去,捡起地上的娃娃,又再一次丢向了担架。
“小鬼,别闹!”几个政府军同时转过头冲着格桑吼了句,随后看向人群:“谁家的孩子!”
没有人回答,格桑家的大人都死了,自此,她孤苦一人,不再是谁家的孩子。
“格桑。”顾觅清走了过去,伸出手想抱起格桑,格桑却立刻躲开她的拥抱,并恶狠狠地蹬了她一眼,像一只仙人掌,浑身是刺。
依旧不说话,只是再一次捡起了地上的娃娃,朝着担架丢了过去,却没有丢准,打到了抬担架的人身上,落到了地上。
担架上的肖尔克被抬到了车上,关上车门,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