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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一思想犯水文不看

糊弄完贾富贵,几人来到张府。

“先有南卢北窦,后有张陈二府。”

大族张氏,在明朝世代有高官,要超过陈氏。

王重新跟他家关系不错。

张鹏云是四品官,前兵科都给事,目前丁忧在家。①

跟他就不能直接说收税了,闲聊几句混个眼熟就好。其余的话让王重新代劳。

接下来李自成独自去陈家。

有王重新的名帖开路,李自成顺利登门。但是对方神情寡淡,只得略寒暄便告退。

李自成临走前少不了又神棍一下,“陈兄才高八斗,文运亨通,两年后必登甲戌科殿试金榜,赴任乐亭知县。”②投清,顺治年三品官。

陈昌言笑呵呵,也不当回事。

出了门,再回到张府,李自成不免牢骚了几句。

原本以为李贽来过,陈家应该算开明,结果大失所望。

张鹏云却说,李贽只是来游山玩水,何况去的是隔壁天官王府,并没来郭峪,跟陈家没交情。倒是和坪上村的刘氏关系匪浅。

李自成顺便问起张鹏云对李贽什么看法。

对方或许是跟大统领不熟,也或许真的看不上李贽,只打几句哈哈,不愿多谈。

李贽这人不得了。

原谅我这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

堪称明清第一思想犯。

大明万历皇帝对他怒不可遏:李贽敢倡乱道,惑世诬民,便令厂卫五城治罪。其书籍已刊未刊者,令所在官司尽搜烧毁,不许留存。如有党徒曲庇私藏,该科及各有司坊参奏来,并治罪。

否则“复安得节义忠孝之士为朝廷所用?”

清朝的《四库全书》在提要里特意写到:李贽伤风败俗,不把孔子放在眼里,这样的人该杀,书该烧。

李贽到底干了啥?

他后来的思想应该和自家环境有关。

元朝时泉州是第一大外贸港,李家祖上“航吴泛越,为泉巨商”。

明初海禁,李家逐渐衰落。到李贽爷爷一代,成了仅能糊口的小商人。

若是代代穷苦反而让人心安理得,但是祖上阔过,那心里就难受了。

于是,他爷爷做了决定,要让子孙后代读书,做官!

李贽他爹便放下算盘拿起书本。虽然没能出仕,但也成为一名光荣的私塾先生。

李贽出生时,王阳明却即将走向人生终点。或许冥冥之中有种薪火相传的宿命。

李贽在十二岁时写了篇《老农老圃论》,炸裂十里八乡。

老农老圃是论语中的一个典故——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

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

樊迟出。子曰:小人哉!

李贽对孔子的看法是:吾时已知樊迟之问。在荷蓧丈人间,然而上大人丘已不忍也。③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

要知道孔子可是连皇帝都要顶礼膜拜的圣人,而李贽小学没毕业就敢出言不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后来李贽读书越多,心里越痛苦。

怎么我对经书的理解总是“不能契朱夫子深心?”④明科举以朱熹《四书集注》为准。

可是不读书又没出路,忍吧。

二十六岁那年,他中举了,但也没咋高兴。“此直戏耳!”

又当了官,却因自己所思所想与众不同,处处不得志。

接着父亲去世,李贽离任回家丁忧。没想到海盗横行,祖居毁于战火。

众所周知,大明官员俸禄太低了,老实人活得很辛苦。

李贽守丧三年期满,一贫如洗。好不容易再入京刚得了个官,爷爷又去世了。

由于父亲已不在,李贽必须替父丁忧。

此时他实在囊中羞涩,根本无力再携妻女回乡。只好把朋友赠送的“份子钱”一分为二,一份留给妻子置田地,供其生活;一份自己带着回乡办理丧事。

三年守丧完毕,李贽风尘仆仆返回,却得知二女儿和三女儿都已在灾年中饿死。

再次入京,李贽得了个从九品的礼部司务,和离任时相比低了两级。

就这他也不思悔改,把同僚上司得罪个遍。

“……为县博士,即与县令、提学触;为太学博士,即与祭酒、司业触;为礼部曹务,即与高尚书、殷尚书、王侍郎、万侍郎尽触也;汪与董皆正人,不宜与余抵,然彼二人皆急功名,清白未能过人,而自贤则十倍矣,余安免触耶……为郡守,即与巡抚王触、与守道骆触。王本下流,不必道矣;骆最相知,其人最号有能有守、有文学、有实行、而终不免与之触,何也?渠过于刻历。”

幸好这期间他结交了王阳明的徒孙,融入了激进的泰州学派。

王阳明不必多说,能文能武。

老先生年轻时信奉朱老夫子的“格物致知”,有一次格了七日七夜竹子,指望格出圣人之理。

最后竹子没参悟透,反而受风寒病了好几天。

“格物致知”真扯淡呀,咱创个“心学”吧。

心学派反对理学派累赘的格物致知,提倡直接追求心理的自由自在。

脱胎于心学派的泰州学派更是狂的没边,什么孔子孟子三纲五常,那都是“假道学”。总而言之,打倒一切权威,藐视一切准则。

当然,他们也没狂到“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不然早被剿灭了。

李贽终于找到了知音。仕途未必如意,却因为钻研心学而别有一番乐趣,“五载春官,潜心道妙。”③(春官,非椿宫,是礼部别名)

他认定心学乃是“不死之学”。他说:我个性倔强,不肯屈服于人,但对于心学,也不得不信服了。

几年后李贽调往南京做官。南方风气开放,李贽如鱼得水。

他常常与各种学派的人论学,甚至和利玛窦从天体运行到几何数学,从四书五经到嘎灯创世无所不谈。

这之后李贽说: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除却穿衣吃饭,无伦物矣。

他终于彻底背叛了程朱理学。因为对方讲究的是存天理灭人欲,饿死是小失节事大。④“存天理灭人欲”具体来源、解释不展开水了,反正不能一棍打死。假如人家要求的对象不是国民而是统治者呢?

二十余年宦海沉浮,李贽累了,他无力改变什么,只好辞官。

他的余生只剩下两件事:读书著述、讲学授业。

李贽反对男尊女卑,提倡男女平等;认为圣人不曾高,众人不曾低;提出凡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故未尝有是非;天之立君,本以为民;虽孔子亦庸众人类也。

“以吕不韦、李园为智谋;以李斯为才力;以冯道为吏隐;以卓文君为善择偶配;以司马光论桑弘羊欺武帝为可笑;以秦始皇为千古一帝……”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也舍弃。李贽认为“夫妇,人之始也。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兄弟,有兄弟然后有上下。”

为了和《烈女传》一战,李贽在著述中列举了25位有才识的妇女,赞扬她们“是真男子”、“大见识人”。

他强烈反对节妇烈女,主张寡妇改嫁,尤为反对广为流传的“女人祸水”论……打拳第一。

李贽指责道学家们都是伪君子,“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偷奸耍滑)。”

“本为富贵,而外矫词以为不愿,实欲托此以为荣身之梯,又兼采道德仁义之事以自盖”。

“实多恶也,而专谈志仁无恶;实偏私所好也,而专谈泛爱博爱;实执定己见也,而专谈不可自是。”

“开口谈学,便说尔为自己,我为他人;尔为自私,我欲利他”,实际上都是“读书而求高第,居官而求尊显……无一厘为人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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