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楼上,俩老头闲话下酒,不知不觉就喝得有点多。
案上杯盘狼藉,人亦东倒西歪,却仍不停举杯邀饮,不是为求醉,单纯就是畅快。
或许对赵昀来说,这应该便是他所剩不多的放松时刻,卸下面具,也卸下防备,做回真实的自己。
「哈哈哈,老林……尚能饮否?……看来今日是我胜了……」
「屁…屁话,你这分明是耍赖,莫忘了,我可是独饮了两坛,若…若是要比,你且补上再说……」>
「呵呵,两军交战,沙场见真章……哪有那么多理由可讲。」
「啧……果然玩权术的,心都脏…来来来,不就是酒么,谁怕谁。」
两人正斗得不亦乐乎之时,城门外的御街方向,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赵官家爬起身,摇摇晃晃走到窗边,推开看了一会,便气不打一处来了。
「这混账东西,眼里还有没有半点规矩,如此张扬跋扈,是生怕别人寻不到他的错处么!?」
被怒气这么一冲,酒都醒了一小半。
林老头可能确实喝大了,迷瞪着双眼,「让我看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呃,不就多用了点马么,这也叫事!?」
「你是真醉了……」赵官家皱着眉,又慢慢醒过味来。
不对啊,眼下那帮人要的是把他架起来,这种不致命的罪名,多半都会视而不见。
而且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不然杨栋肯定也会拼死拦下来的。
莫非是臭小子故意的?想借此自污?顺带摸摸朝堂的风向?
恢复皇帝心态后的赵昀,不自觉便开始多想了起来,他哪里想得到,赵孟启这么大张旗鼓,招摇过市的,就是单纯想做个广告呢。
思路被自己带歪后,赵昀便想着,自污倒也算是应对目前局势的一个好法子,正好给那帮人拱起来的火头降降温。
借着酒劲,赵官家自以为想到了赵孟启的用意,于是心中一转,决定给儿子一个完美配合……
这一边,从进入朝天门后,赵孟启就让车队再放慢一些速度。
毕竟这里就是帝国心尖上了,随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也正是马车的重点客户群体。
这些人见到如此拉风的马车,虽然没有像一般人那么大惊小怪,但仍旧被搔到了内心痒处。
不过走得再慢,短短两里路也用不了多久。
当车队来到和宁门前的时候,突然就停了下来。
赵孟启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在检查关防,所以就待在车里等着,至于杨栋,刚才经过六部衙门的时候就已经先下车了。
只是让赵孟启意外的是,常庚着急忙慌地从队伍最前头跑回来。
「殿下,快下车,官家…官家在城门洞里,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老赵?在城门洞里?在那干嘛?躲猫猫?
赵孟启泛起疑惑,动作却毫不耽搁,下了车大步朝城门走去。
然后就看见赵官家背着手,腆着个将军肚,昂然站在门洞中间,脸色又黑又臭,仿佛被人欠了几万贯钱似的。
这是,吃火药了?
赵孟启心里嘀咕着,却还没有意识到危险。
然后正襟扶冠,走到赵官家身前一丈处,肃容跪地拜倒。
「儿臣不肖,远游归来,伏请父皇圣安。」
这是公众场合,所以礼节和称呼都比较正式,赵孟启不仅跪了,还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响头。
赵孟启可是个实诚人,一点不带虚的,叩头的声音回荡在城门洞里,隆隆作响。
赵官家瞧着把
头埋在地砖上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却很快又敛去,脸色似乎还更臭了几分。
等了半天没个回应,赵孟启这才感觉事情不妙,于是便抬起头,带着一点嬉皮笑脸。
「父皇,儿臣只是出门玩了几天,哪里敢劳烦您老亲自来迎接,这不合礼数,大臣们知道了,可是要骂人的,咱们是不是先回家……」
他是想靠着插科打诨逗老赵开心,顺带提醒老赵别做什么被人笑话的事。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老赵就欺身上来,原本背着的手也扬了起来,令赵孟启骇然的是,那手上还握着一根两指粗的藤条。
赵官家扬着藤条,劈头盖脸地狠狠抽打在赵孟启身上,疼得他哇哇大叫,还硬是不敢躲。
一边毒打,还一边骂,简直是口沫横飞。
「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父母在不远游,你倒好,一声不吭瞎球跑!」
「跑就跑,可那地方上的政事是你该乱插手的么?翅膀还没硬,就搞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
「君子不立危墙,遇上危险为何不知规避!?冒冒失失置身战场,那匹夫之勇是你该逞的么!?你身上担着什么,你难道不清楚么!?」
本来,赵官家只是想做做样子的,可打着打着,骂着骂着,就来了感觉,有种酣畅淋漓的爽快。
于是手上的力道愈发没了轻重,嘴里也越骂越凶。
「不孝父母也就罢了,你个狗东西,居然连上苍都敢不敬,拿着刀兵朝苍天龇牙咧齿,你怎么不干脆上天!?」
「还有那经界,乃是国政要略,是你一个没成年的皇子能插手的么?就你能!?满朝诸公就不会做事了?要你来显摆!?」
「……三番四次催你回来,你倒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知道在外面野。」
「这大半年过去了,玩够了,总算知道回来了,好嘛,就真的变成野人了,纲纪礼制就全被你丢到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