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员端详了冷屏的脸,见她披头散发,脸上黑一块黄一块的,很不干净,看起来不过是一介刁民。不过这位知县大人却凭借他的感觉,坚定地认为她对自己会有一定用处。
“我叫陈同袍,不要害怕。你找本县有什么事?”知县向她报以礼貌的微笑。
冷屏一直看到的是旁人的冷言冷语,很久都没见到这种笑容了。尽管可能是虚情假意,但她心里还是漾起一丝波澜。
“大人,民女叫朱秋光,您肯定没听说过……但我想求您葬民女的母亲。”
“葬你的母亲?!”一个军士吃惊地大叫着。
“你他妈是什么人,敢提出这种要求?”周围的人开始冷笑起来。
陈同袍闪烁着两只谁也看不透的眼睛,用靴子踩了踩沙地,皱皱眉毛。
“还请大人发句话。”一个贴身的胥吏知道他并非在犹豫,那单单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放话,好啊。”陈同袍道,“你把你母亲抬过来。”
冷屏没想到陈大人这么快就答应了,发了半天的愣,才激动地叩响了几个头,近乎失声地喊道:“谢知县大人!谢知县大人!”
她一路飞奔着,然后慢慢握了车把,向这边推来。
众人都往陈同袍身上投以怀疑的目光,纳闷县令大人何时又发了善心出来。
陈同袍便在种种的目光之下,轻声吩咐下人道:“抬下来,买个墓葬了吧。”
他一边差人去城里买坟,一边令卓冷屏暂且在他府中居住,待安葬完她的母亲,再谈他事。
在这期间,冷屏为了充分了解陈同袍此人,到处询问如胥吏、奴仆等常在他身边做事的人物,也得到了一些关于他本人的事情。
首先,那些人无一例外地说陈同袍待民如子,且为人友善,不曾说一句恶言恶语,从未见他有发过脾气,一直保持着泰然自若的神情(不过依冷屏来看,更近于呆滞),大小事情均不计较,算是个很好相处的主政官儿了。
其次,还偶有听闻议论起他往事的,说陈同袍昔日在某某州任过通判一职,深受同僚及上司喜欢,本来在仕途这条船上顺风顺水,眼看发达便在指日,最后却因曾经参与过一件密事,引得本地知府的不满,一折奏书将他参落下去,革了官职。后来幸亏朝廷开恩,不咎前情,起复为泰州知县,才好歹又像模像样了。
但这泰州久不能兴,地渐贫瘠,贼乱后还被撤州为县,一旦来此处作官,相当于给仕途判了死刑。可陈知县坚决不信这些‘鬼话’,仍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不过他做事的确谨慎且多智,既能有如此壮言,必自有一番道理。
冷屏听后,仿佛抓住了生存的命脉,将这些话语像反刍一样咀嚼着,默默地牢记在心。
隔了两日,她就接到了陈同袍的消息,说她母亲下葬的事已处理完备,请她前来送别。冷屏听了,焦急地跟从来人,往坟上去了。
冷屏走到坟上,渐渐放缓了脚步。她沿着这片光秃秃的坡地继续向前,坟墓显得格外易见,就在坡面的正中间。两边也竖立着几座坟包,很简陋,但使人肃穆之心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