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章秋谷看马戏看得很无聊,便是转动脑袋,一双猎美眼四周扫描,终于在西北角发现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美人儿,正待要仔细欣赏时,就被陆丽娟掐了一把,又告诉他那是戏子的姘头。
章秋谷听了,以为是陆丽娟有心吃醋,方才说出这样话,便也悄悄的回答她道:“你又不认得她是什么人,怎么知道她是戏子的姘头?”
陆丽娟又低声说道:“你眼睛里只看到女人,就不往边上看的吗?你自己看看!”
章秋谷听了,连忙再往西北角仔细看去,果然见斜刺里还坐着一个青年男子,也在那里和那少妇眉来眼去的。
那少妇一面对着章秋谷不断地释放高压电,一面又喜孜孜的和这个青年男子缠缠绵绵,竟有些左顾右盼、应接不暇的样子。这还真是吃着碗里的,勾搭着锅里的,两手都要抓啊。
那青年男子坐在那边,也早就注意到了章秋谷,羡慕嫉妒恨,早就把章秋谷划分到阶级敌人,生死大仇的行列,见章秋谷望过来,便是很不客气地送给他一个仇恨式白眼,暗含警告的意味。
章秋谷仔细看那青年男子的样子,分明是桂仙戏园的武小生柳飞云。见他朝自己怒目而视,心上自然明白,不觉甚是好笑,暗自嘀咕:世上竟有这样风流放诞的妇人,这是要养个面首后宫的节奏。想着,便别转头去不去理她。
章秋谷拿出表来看了看,对贡春树等人说道:“已经差不多有十一点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陆丽娟还没有答应,忽听得西北角有女人尖叫的声音,接着有几个人乱嚷起来,又夹着哈哈大笑的声音。
章秋谷不知道什么事情,连忙举目看去,原来那个铁栏里头的老虎忽然撒起尿来。
那马戏的戏场,中间划出一个大大的圆圈,圆圈外面四周都是排的一层一层的椅子,最近椅位就算头等座位,略远些的便是二等、三等。那坐在头等的,和那戏场的圆圈不过相离四五尺的距离。偏偏的这个老虎走到圈边,撅起一条虎尾撒起尿来,顷刻间好似一道水箭直直的射了出去,直射出去七八尺远。好巧不巧的就喷到了那位少妇和坐在两旁的两个丫鬟,还有坐在一起的几个女子身上,溅得一头一脸,脂粉淋漓,衣裳湿透,连口内也溅了好些。
大庭广众之下,来了这么一出,几个女人尖声大叫,羞愤难当,恨不得要哭出来。一时间手足无措,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用小手帕乱揩乱抹,可是那小手帕,哪里能抹得干净,这脸丢的,简直是丢到上古洪荒了,还真是千古难遇,堪比双色球中了两个亿的节奏。
那些看戏的人见了这般光景,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这可比戏场子里的马戏还好看,可以当爆料素材,足够他们乐呵好久了。
这几个女子恨不得马上飞升消失了,又羞又气又恨,可是找谁说理去?原本是来出风头显摆找乐子的,没想到乐子没找成,倒成了别人的乐子了!
万般无奈,只得掩着脸急急忙忙的往外落荒而逃。
武小生柳飞云也紧紧的跟着出去了。
章秋谷看了,也觉得十分好笑,这么千载难逢的巧事都能砸头上,还真是没谁了。
本来觉得马戏没啥看头,准备离开的几个人,突然看见这么一出大戏,一边乐呵一边往外走。
出来西昌门口,就见两个丫鬟扶着那少妇站在门口,见了金小宝连忙别过了头。
金小宝只当作不曾看见,却低低的向章秋谷说道:“你可认识她?那就是康家的姨太太。这位姨太太在外面养面首,姘戏子,可是热闹得很。这人原本也是倌人出身,叫王素秋。原先曾经因为与我抢客人,吵了一架,后来每次遇到我,她都是摆出这付架势,想想真是好笑!”
章秋谷听了点点头,心中暗道:“原来这就是康己生的姨太太。康已生在江西巡抚任上,也不知道造了多少孽,想来这就是报应了。”
正在这时,就见两个穿着号衣的马夫赶过一辆极为精致的橡皮轿车来,那位康姨太太还回过头来对着柳飞云看了看,使个眼色,方才上了马车,一路回到虹口康公馆来。
康姨太太下了马车,急急忙忙地的回到卧室。
那些丫鬟、仆妇见了她们三个人都是这般模样,身上的衣服湿淋淋的,面上的脂粉更是斑斓狼籍,一块红一块白,还有股难闻的尿骚味儿。动物的骚味儿,可是比人类的味道大得多,那股味道,飘个百儿八十里的都不成问题。
下人们很是吃惊,强忍着那股难闻的气味,不敢多言。
康姨太太一肚子的气发泄不出来,一面急急忙忙的换了衣服,打水洗脸,一面打鸡骂狗的闹了一回,众人都不敢开口。
康姨太太洗了一次,还恐怕洗不干净;又换过一盆水来,把上好的香皂在脸上细细的擦,擦了又洗,洗了又擦,一连换过了三四盆水方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