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章秋谷在上海还没浪够,就被母亲大人一封信给催回去了。在码头上与众位好友告别,船就起航了。
章秋谷进舱坐下,感觉心头空落落的,真个是风情遐思,凄凉南浦之歌;别恨离愁,辜负高唐之梦。
上海到常熟的水路并不远,上午将近十点便已经到了。
章秋谷离家好几个月,也有归心似箭的感觉,船一靠岸,他便迫不及待地跳上岸。他并没有带行李,只有一个随身的小包,所以很是轻便。
章秋谷急匆匆地赶回家中。
还好,家中一切如故,母亲大人还是那么的年轻漂亮,神采奕奕;至于夫人,章秋谷还是有些不待见的,只是淡淡的打了个招呼便不理她了。母亲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给儿媳妇使了个眼色,儿媳妇会意,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母亲大人正坐在罗汉床上,招呼章秋谷过来,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软榻边上的矮凳上。这个儿子,是母亲的骄傲,不仅俊美无双,更是聪慧绝伦,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花心,这一点和他父亲一点都不像,也不知道是像了谁,夫家和自己的母家都没有这样的人。
在母亲大人面前,章秋谷绝对是个乖宝宝,乖巧听话嘴甜会哄人,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母亲给哄得心花怒放,笑声不绝。
章秋谷是聪明的,知道母亲的喜恶,他的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一个字都不提,专拣母亲爱听的说,说他如何辛苦地周旋在那些老狐狸中,人家以为他是个小孩子好糊弄,不把他当回事,结果被他坑得差一点上吊,然后一再让步妥协,憋屈无比地签了合同;说他为了在上海给母亲找个舒服的住所,如何顶着风吹日晒走街串巷地找房子,看看都晒黑了。章秋谷指着自己那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白脸跟母亲报委屈,把母亲给逗得合不拢嘴,很配合地伸手在那张小嫩脸上掐了一把,立马就出现了个红印子,母亲很配合地点头:“嗯,这皮确实老了,”说着又在另一侧的脸上掐了一把,这下对称了,一边一个红印子,“太老了,这要是炖了口感肯定很差。”
章秋谷委屈巴巴地看着母亲:“娘!”
母亲大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那些事用半个月就能办完,你大舅舅都已经铺好路的,你可是足足用了三个月。”说着,看着儿子,似乎在等他解释。
别以为母亲不在身边,就不知道儿子在干啥,实际上,母亲对章秋谷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包括陈文仙,陈文仙的交际往来,一举一动,甚至陈文仙的祖宗八代,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已经被母亲查了个底儿掉!母亲能用雄厚的财力支撑起父亲的仕途,还能让父亲落个清正廉洁之名,而且也没有依赖母家的财力支持,可见绝非等闲之辈!
章秋谷心里直打鼓,不过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在上海的一切,怕是都在母亲的掌握中!那么,那件事是不是也……
章秋谷琢磨着怎么组织语言,立马换成一付谄媚的笑脸:“娘,儿子这不是为了找房子……”
“重新组织语言!”母亲看着这个美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儿子,心里那个乐呵,不过表面上是一付似笑非笑的表情。
“咳咳,”尴尬地咳嗽一声,章秋谷支支吾吾,想起之前准备好的说词,“娘,你知道陈道台吗?就是那个道台中的头号惨案冤案,父亲还说要替他寻找他的家人照拂来着。”边说边观察母亲的微表情,当然,那时候没有微表情这个词,但不妨碍人家会用,“只是父亲……”说到这里,章秋谷的心中涌出悲凉和缅怀,连母亲都神色凄凄,“那样端方如玉的人,很是可惜。儿子遇到了他的女儿,沦落风尘,不过她还没有品性沦丧,一直卖艺不卖身,是很出名的清流,儿子是她唯一的男人。儿子佩服她父亲的为人,也感怀她的遭遇,所以就救了她出来,也算是替父亲完成一个心愿了。”
“就这些?”母亲依然不动声色。谈判的切入点,儿子找的还不错,看来是提前做过功课的。谈判之前,提前做资料调查,抓住突破点,做好应对方案,不错,第一关通过。
章秋谷心中忐忑,母亲不会让他把那些风花雪月的荒唐事都说一遍吧?做起来肆无忌惮,但是要是说起来,章秋谷表示那还是很尴尬的。想了想继续说:“我只是给她租了个房子暂时安置了,这不先回来请示母亲的示下么。”一边谄媚的笑着,一边伸手给母亲按摩胳膊捶捶腿,极尽的奉承讨好。
母亲还是笑眯眯的,问儿子:“你该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你父亲的家族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外祖父家就更不用说了。你自小在外祖父家长大,家风是什么样的你自然清楚。那样的人,不管她原先的出身如何,终归是有了污点,你觉得有可能吗?”不是反问,而是疑问句,一个看似没有生路的谈判。
但是听话听音,章秋谷的聪慧不是白叫出来的,他瞬间就听出了母亲“有可能吗”那几个字的不同,眼睛一亮。而母亲看着儿子的反应也很是欣慰,这个儿子果然让她骄傲!嗯,谈判的第二个关键,察言观色,寻找契机,抓住对手的突破口,嗯,做得不错,第二关通过。
母亲很满意地点评儿子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