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宝道:“方大人,你的朋友来了,快起来吧,刚刚到一点钟。”
方子衡听说朋友来了,已经一点多钟,自己还在床上腻歪,不免吃了一惊;又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起身来穿好衣服,跨下床来,把陆兰芬也惊醒了,拖着长音软绵绵地问道:“啥事这么急?再躺会儿嘛。”
方子衡还没回答,巧宝接口道:“时候不早了,方大人有朋友来了。”
陆兰芬听说,便也坐起身来打了几个呵欠。
这里方子衡出了内室门,见是章秋谷端端正正的坐在厅堂窗前,那面上的气色似乎有些不善,便是吃了一惊。
原来方子衡的许多朋友中,最是敬畏章秋谷,每每的方子衡有些错处,章秋谷就要正言厉色地教训他,所以方子衡对章秋谷十分爱重,敬如师长。
见了章秋谷,自觉有些虚心,脸上讪讪的红了起来。
彼此招呼过了,章秋谷便问方子衡道:“你昨夜亲口向我说过,要连夜赶回去,为什么直到这时了还不动身?更是睡到这时候还不起来?令尊病重,期盼着你能床前尽孝,你倒好,倒是放得下心。”说着就冷笑了一声。
方子衡听了十分惭愧,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本来要今天动身回去的,只是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怕是走不了了,大约要到明天了。”
章秋谷听了,方才明白侍女的一番话竟是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怒气横飞,双眉倒竖,指着方子衡就是毫不客气的一顿痛骂:“令尊病重,发了电报来叫你立刻回去,你却和个贱货鬼混,连自己的生身父母都不放在心上。你倒真是个孝顺的,那不过是个烂货,值得你为了这么个东西连伦常孝悌都不顾吗?和你这种糊涂虫做朋友,真是丢脸,从今后别说你认识我,你这种无父无君的混蛋,绝交最好!将来我到了常州,还要把你的亲友请到当场,把你的荒唐糊涂事都和他们说说,泄泄火。”说着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要走。
这番话骂得可是真的毫不留情,就连那些侍女在一边听了都满脸通红。
方子衡虽然受了陆兰芬的蛊惑,但毕竟天良未泯,被章秋谷这一顿痛骂,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生愧疚,感觉很是无地可容。又见章秋谷站起身来就往外走,竟要与他绝交,吓得不轻,连忙赶上前来,一把拉住章秋谷的衣袖道:“你的话句句是金石之言!我错了,我错了,我今天一定动身,只求你不要说绝交的话。”一边说着,想起父亲病重,自己却花天酒地,就止不住流下泪来。
章秋谷方才的一番痛骂本就是一时的激愤之谈,现在看见方子衡过来拉住自己,又见他双眼含泪,知道他是真心愧悔,便也缓和下来,语重心长道:“你既然知道错了,可见还有救,那你今天就动身。想必令尊在病中,还不知怎么盼着你回去,你居然没心没肺,还忍心在此稽迟?万一你迟到一天,竟是抱了终天之恨,你抚心自问,可不成了不孝的罪人吗?”
方子衡听了,更加毛骨悚然,浑身汗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诺诺连声。
此时陆兰芬已经在床上起身,只听见章秋谷似乎火气不小,但也没听得很清楚,猜想大约是催方子衡回去的意思。好在昨天晚上已经和他说明白了,方子衡答应留下五千洋钱替她还债,并留一个下人名叫刘贵的,住在陆兰芬院中。一过中元节,待陆兰芬把上海的事情料理清楚,便和刘贵一起到常州。留下一个下人,是要监押着他,叫方子衡跳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所以陆兰芬猜想着章秋谷要催逼方子衡回去,自己也并不十分着急。
陆兰芬穿好衣服,走出了内室,云鬟散乱,玉体慵抬。
章秋谷见陆兰芬出来,斜睨了她一眼。
陆兰芬便低下头去,叫了章秋谷一声,问道:“二少,你是催方大人回去么?”
章秋谷冷冷地扫她一眼,嗤笑着说道:“你这个贤内助可是舍得放他回去?”
陆兰芬面上一红道:“笑话了,方大人的令尊病重,本来就该应早点回去,你怎么倒问起我来了?难不成是我叫他不要回去的吗?”便把方子衡的衣袖一拉道:“你自己说,是我叫你不要回去的吗?”
方子衡默然不语。
遇到这么个爱美人不管老爹死活的主儿,真是叫咱们的男猪脚操碎了心!欲知陆兰芬能否达成所愿,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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