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落草为寇,自是为秦廷所通缉,作为亲人的刘、吕两家,自然也都逃脱不了干系。
其中首当其冲的,自然便是当时,唯一一个和刘邦记录在同一个户口本上的人:高后吕雉。
沛县衙役登门询问,得知吕雉并不知道丈夫的去向,也就一言不合,便将吕雉带走关到了县牢之中。
作为‘大户人家’——吕太公吕文的女儿,刚嫁人不久,尚还未年老色衰的吕雉,自也有着独属于大家闺秀的气质,和水准线以上的姿色。
如此美人被关在大牢,看管的小吏自忍不住胸中季动,虽没敢真做些什么,却也还是难免言语挑逗、轻薄。
而任敖向来都十分尊重,或者说十分‘看好’刘邦这个老乡,得知嫂子被人羞辱,当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花了点钱里外打点,得以顺利进入牢房;
向嫂夫人打听了那小吏姓甚名谁,便直接顺着吕雉的手指,在牢房中对那小吏一阵胖揍!
虽然最终,任敖因此也蹲了几天大牢,但从上帝视角来看,相比起‘抱上汉太祖高皇帝刘邦的大腿’的收获,蹲这几天大牢,实在是太值当不过的代价了。
短短几年之后,始皇帝驾崩沙丘,二世即立,天下随即大乱;
已经积攒下些人马的刘邦,也响应了陈胜吴广的号召,率领麾下‘义军’,从砀山一路杀回了老家:丰沛。
得知任敖的所作所为,自是记下了任敖的这个情,从此对任敖信任有加。
虽然碍于任敖确实本事不大——至少在那个勐人辈出的时代显得太过普通,刘邦并没有太过重用任敖,但由于当年那件往事,任敖也还是得以在刘邦率军征发期间,被刘邦留在楚地,驻守丰沛龙兴之所。
以宾客身份从龙,被任为御史,非亲非故,也不是樊会这样的老伙计,任敖却也还是被刘邦留下来守老家;
——信任二字,不外如是。
鸿门宴后,刘邦获封为汉王,之后便开始联合各路诸侯,向东攻讨项羽。
此时的任敖,则被刘邦任命为上党郡守。
楚汉争霸画上句号,刘汉鼎立,又奉代国相陈豨举兵反叛,上党守任敖据城死守,为太祖御驾亲征、平定叛乱争取到了足够多的时间,并以此功得封为侯,食邑一千八百户。
后来刘邦驾崩,孝惠刘盈继位、吕太后临朝掌权,任敖也还是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做了三年,才被吕后的亲信:二世平阳侯曹窋换下。
只是相较于始祖的努力,或者说是运气,任敖的子孙后代,却完美的继承了先祖的平庸,又完全没能继承先祖的‘好运’。
任敖的儿子——夷侯任竟,于太宗孝文皇帝三年袭爵,直到太宗皇帝二十四年,足足二十一年的时间里,都从未曾出任过任何官职;
而任敖的孙子,如今的三世广阿侯任但,也从太宗皇帝二十四年袭爵至今,都没能被任命为哪怕一百石级别的职务。
换而言之:广阿侯一脉传至如今的第三代,便已经被汉家朝堂权利中心边缘化,已是空留彻侯之爵,却根本无力涉足权力金字塔的塔尖决策层。
而这,也正是刘胜为这二人的到来,而感到万般惊诧的原因······
“新阳侯一脉,本就是太祖高皇帝为了照顾楚隐王陈胜、楚怀王雄心的遗老遗少而立下的牌坊;”
“如今传到第六代,更是只能抱着那一千户食邑混吃等死。”
“广阿侯虽算得上丰沛元从,也只传了三代,却根本无法和绛侯、舞阳侯媲美。”
“再传个三两代,怕就要出个纨绔子弟,犯下罪责失了国······”
···
“竟然是他二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他二人······”
喃喃自语着,刘胜总算是从思虑中回过身,澹然望向身侧的夏雀。
“方才宫门之外,新阳侯和广阿侯,可曾禀明来意?”
听闻此问,夏雀只稍思虑三两息,便面带笃定的摇摇头;
随后,又颇有些迟疑的抿了抿嘴唇。
“确不曾。”
“只是奴途中,碰到郎中令正要出宫,同奴寒暄了两句。”
“据郎中令所言,此二人,或是为了劝陛下速兴科举,方联袂入宫······”
随着夏雀话音落下,刘胜又沉吟片刻,也终是缓缓点下头。
这二人的来意,刘胜本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又从夏雀口中得到消息,便算是彻底笃定了猜测。
——这俩人,率先反应过来了。
率先明白了科举,根本就不是农户黔首能掺和的,而是刘胜专门为功侯贵戚,以及关东那些个学阀开的绿色通道,这二人才会如此急不可耐的前来,请见刘胜,并劝说刘胜:科举要趁早!
至于原因······
“时间拖得越久,关东那些个‘大家’‘名士’的弟子门生,得到消息的就会越多;”
“越早考举,能从关东赶来长安应考的考生就越少、长安功侯家中的纨绔子弟们,机会也就越大······”
“这么简单的道理,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这二人?”
“还是说除了这二人,其他人根本不在乎家中子侄的前途?”
再皱眉思索片刻,刘胜终是不解的摇了摇头,将心中的疑惑暂时甩到了一旁。
最后再沉吟一番,方抬起手,用食指指腹摩擦着下唇底侧,语带澹然道:“告诉新阳侯、广阿侯:朕已明知此二人来意。”
“只是朕尝闻:人寡,则言轻;人众,则言亦重。”
“科举关乎国朝纳仕,朕不敢专行独断。”
“如果新阳侯、广阿侯,能再找来几位‘德高望重’的功侯贵戚,一同入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