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后,就是川蜀地区也是日渐寒冷。
尤其是近来还有阴雨连绵,就更叫人感到不适了。
若放在以往,在这样的天气里木衡早就拥着貂裘,坐在生着火炉,温暖如春的屋子里,或看书,或清谈,悠然自得。
可现在,他也是坐着,却是坐在逼仄狭窄,四面透风的囚笼中,被马儿拉着,颠簸在崎岖的山道上,冻得面色青白,瑟瑟发抖。
可身体的煎熬却远远比不了内心所受的冲击,因为他实在没法相信这一路所间,更没法接受木氏真就到了穷途末路。
当日在面对他的反问时,孙宁只不屑一笑,并未再作争论,就挥手让人将其带了出去。
很显然,他也瞧出了木衡的决心,并没有因这一败被擒就彻底心灰,不是用几句威胁就能让其真心归降的,所以也就不再多费口舌了。
不过孙宁倒也没有杀他,而是将其囚禁,等到几日后再踏上北伐之路,便把他和俘虏的其他蛮人首领一道押送着,直朝北方而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惊人的场面,这一路行来,这支川南联军就再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当真是穿州过府,望风披靡。
无论是那些霸占了城池自立的蛮人部族,还是一直待在山上,不肯移风易俗的蛮子,在这次大军过境时,竟都跑来参见,并宣誓效忠。
那些还可一战的城池,更是如顺州城一样,大军所至,便迅速开城归降,连一箭都未放出。
而这些率部众出降的蛮人首领,有不少之前还都去过华阳,还都曾言之凿凿地跟他木氏宣誓永远效忠呢。
结果现在,他们却都成了大越朝廷的膝下之臣,一个个表现得极其乖顺,而对自己这个被绑在囚车里的往日首领,他们却是连正眼都没有瞧上一下,就跟完全认不出他是谁似的。
如果说潼川以南或附近的各部蛮人做出退让投降的举动木衡还能勉强接受——毕竟木氏对这些部族的影响确实还不够深——可此时已临华阳控制范围内,却还是不断有各部前来参见,并按孙宁之意又是给人,又是给粮的,他就真万难接受了。
他很想揪住这些族长首领大声责问,你们是不是都被吓昏头了,我木氏只是败了一场,还没到真正亡族的时候呢,怎么就个个都急着投降汉人?
怀着这样的心情,直到来到最熟悉的华阳城下,然后最致命的一击也迎面袭来。
华阳,还是熟悉的华阳,城池山川皆是旧貌。
但人却早不再是那些人了,城头之上,高高飘扬的是一面面的巴蛇旗帜,那一条条绣在旗面上,吐着长信的巨蛇,就如一支支射入他心窝的利箭,把木衡的整个信心彻底摧毁,让他在惨叫一声后,便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木衡才从无边的黑暗中幽幽醒转。
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能躺平了,而且浑身上下都暖烘烘的,完全不像是在囚车中遭受风雨侵袭的样子。
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一切都成了过去。
对,这就是一场噩梦,从大军出击,南下讨逆开始,一切都是自己的噩梦!
木衡心里如此告诉着自己,然后缓缓睁眼,随即这一美好的期望就又化作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