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吉将手中茶杯轻轻放在桌上,脸上笑意收敛,双肘抵着桌面,手掌随意的扶着下颌,望着看似品茶,实在心绪万千的林尘,语气放低,轻问道:“你对人皇,怎么看?”
林尘闻言,双眸一怔,虽面无表情、看似古井无波,但从其紧握茶杯的手和杯中荡漾的茶水表达其真实的内心。
“什么怎么看?”林尘尽量克制自己心绪,微抬眼眉,盯着陈吉癯瘠的脸庞,反问道。
陈吉轻笑,今天他已经笑了太多次。对于林尘的警惕很是满意,又不禁失笑,饶是他这般人物,也不免腹诽。林尘的身份他早已从陈福那里知道,而且甚至已经与陈福猜测出,恐怕神界那位也早已经注意到了林尘。而这小子这般反问,也无非是装傻充愣,糊弄罢了。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在林尘心中,陈家此时还不可以,尽管他的手中已经握着陈家的未来。
“人皇林天涯天纵之资,甫一出世,便震惊世人。同辈无敌,越级战斗无数,就俩老一辈修行者都真心臣服,他几无败绩,不,是从未听说他败过。无人知晓他来自何处,师出何门,年仅四十余,便渡神劫,成为史上最年轻的神,被前任人皇器重,招入麾下,数年之后,人皇自觉才智愚钝,难堪大任,于是禅位于林天涯,自此一位传奇的人皇便出现了。”陈吉眼神没有离开林尘,一直在观察着少年的表情。
“人皇一生,被称为最传奇的一生,从无黑暗的一面,人间界到处传遍了歌颂之声,在其身后数不尽的追随者与崇拜者,饶是今日,明中暗里还有许许多多为了追寻其脚步而修行之人。他是一个性格开朗、随和、心中有大宇宙、大智慧之人,只是不知为何,自人皇走下人皇殿,行走人间回来之后,整个人的性情大变,沉默、寡言、深沉...就像入魔了一般,数十年后,他不顾人间,不顾道友,不顾一切,抛弃了所有,杀上了神界,自此,再不见人皇!”
陈吉的语气很平淡,故事却隐藏着惊心动魄:“他仿佛就是为道而生,为法而生,通灵识符,精通世间所有神通法门,传闻他已经已经堪破了生死,踏足轮回,所谓境界划分在其面前不过只是一条随时可以跨过去的小溪流,曾有老辈大能断言,不用三百年,他将再次打破历史,成为最年轻的神帝!可是,这样一位通天彻地的人物,为什么变得昏聩,为什么变得冷血,为什么连两百年都不能等待?为什么,要背叛人间界?”
“他没有!”
面前的少年声音冰冷彻骨,随其声音传出的,还有茶杯破碎的声音。陈吉看着茶水顺着林尘的指间流下,还冒着腾腾热气,看着林尘面如寒霜,眼神微眯。
“没有?他若是等得二百年,人间将不会有如此大灾大难,人间界也不会没有人皇,那些当年跟随他,有着无量前途的年轻修行者也不会到今日还走不出心魔,郁郁寡欢终生无法精进,甚至有的已经在暗无天日、无人问津的小角落死去...”陈吉话语一顿。“如此惨剧,比比皆是,难道不是人皇之罪?不是林天涯狂妄自大之过?”
“嘁~”
听到这里的林尘突然一声嗤笑,脸上露出让陈吉感到惊讶的笑容,是气极而笑,是怒极而笑,又或者是豁然而笑。只见少年蹲下身子将茶杯的碎片全部捡到了桌上,又在陈吉的杯中添了茶水,才缓缓坐下,道:“前辈虽说人间苦难罪在人皇,但我为什么从叔叔的话语中听出了我父之死,错在人间?”
林尘前后语句的称谓变化,就连语气都从不平静变得平常,而陈吉的表情上终于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他也有些气急而笑,道:“真是我这一声听到的最大笑话,人皇之罪乃三界公认,哪有...”
“那是神帝公认!”林尘语气又变得坚定不容否认。“若真是我父之过,陆明闻、道痴大和尚又怎会有之前行径作为?别说只是个例?”
陈吉出奇的没
有反驳,对于这个话题,他也只是突然想到,他还要测试林尘的心境究竟如何,毕竟陈家兴衰生死就这么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经营多年的陈吉自然还有些心有不甘。
“正如叔叔所说,我父之所以这版急功近利,恐怕与那些所谓的人间大能的预言与必然联系吧?”林尘话语中不经意间带了些试探的意味。
陈吉不置可否,别人不了解当今神帝的秉性,但常年行于黑暗,为陈家繁盛不断“打地基”的他最是了解,据他所了解,天元神帝并不是嫉贤妒能之人,反而心有大容。虽说修行界实力为尊,但在各界私下明里天元神帝逼宫造反,登上帝位,就是得位不正。而这等枭雄,就担心害怕,甚至说恐惧的是世间出现第二个自己,而很显然,人皇林天涯,这位传奇人物,便是他所忌惮的目标。
“就算我父忍耐下来,恐怕神帝也不会容忍他成道!”林尘观察沉默的陈吉,又添了一把火。
陈吉迟迟没有将桌上水杯端起,望着正冒着热气的茶杯,他笑了,笑出了声,笑的林尘心头一紧,手指尖有荧光闪耀。
“你说的没错,我也终于明白,大哥成为家主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嫡子的原因。对于人皇的评判各色不一,但若是连你都不相信他的话,我想,你并不值得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