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祖心中虽不喜朱权,碍于对方毕竟是亲王身份,且亲身前来探望自己父亲,也只得大礼参见。
正在此时,只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管家徐福在门外禀道“御书房总管薛京公公奉旨意前来探望老爷。”
随着一阵人影晃动,一个须发花白,身穿宦官服饰的老者迈步入内,正是薛京。身后却还跟随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宦官。
薛京眼见宁王殿下竟也在此,不由得颇出意外,见礼后慌忙将伏地接旨的徐辉祖,徐瑛搀扶起来,摇了摇手微笑道“老奴乃是奉陛下口谕前来探病,并非传旨。”言罢手指身后小厮手中托盘上一个瓷罐说道“魏国公久病缠身,陛下甚为挂怀,特赐百年参汤。”
朱权眼望那个微微冒着热气的瓷壶,指尖却有些微微发冷。
徐达在爱女徐瑛的搀扶下,努力挣扎着在病床上叩首后,却见儿子徐辉祖双手将那瓷壶碰到捧到床前之际,手腕禁不住有些微微颤抖,缓缓说道“你等可知这世上为何无数豪杰枭雄尽皆折在陛下手中么?”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微笑言道“因为这些人都爱自作聪明,却远远小觑了当今皇帝陛下。”言罢接过徐瑛手中倒满参汤的药碗,一饮而尽。
待薛京告辞出房,回宫复命后不久,仰卧床上的徐达只觉眼前竟也有些模糊不清,侧头之际只见墙上悬挂的白纸黑字,自己所书的“还我河山”四个大字依稀可辨,刹那间脑海中闪现过的却是自己的一生,自少年之时跟随洪武皇帝陛下,统帅千军万马反抗元朝暴政的一幕幕,胸中豪情顿起,低声问道“辉祖,你可知为父一生最足以自傲的是何事?”
伏在床侧的徐辉祖闻言不由得一愣。
凉国公蓝玉眼见徐达已然是此情此景,心中极是伤感,回想起多年前听自己姐夫诉说生平最足以自傲的一战,振声说道“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十二月初一日,征虏大将军徐达,先锋常遇春攻克太原,斩首元军四万,鞑子王保保带十数骑落荒遁走。”
泪流满面的徐瑛眼见父亲微微摇头,心中念转之下来到书桌前,手忙脚乱的翻出了一张色泽泛黄,显见得年深日久的纸张,展开之后朗声诵道“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等其体之。
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弥留之际的徐达耳中回响着女儿的诵读,脑海中最后闪现的一幕却是许多年前,自己和常遇春统帅千万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开进元朝大都后,士卒们在大街上四处张贴《奉天讨元北伐檄文》的情景。
朱权耳中听得徐瑛念诵那《奉天讨元檄文》,眼见徐达病逝,不由得双目泪涌,朗声说道“自五代石敬瑭割让燕云之后,无数汉家儿郎深以为耻。徐达将军最却实现了岳武穆毕生之志。今时今日,莫说燕云,就是辽东也尽归我大明所有。大丈夫建此功业,足以一生无憾。”
夜色之中,宁王府的书房之中,今日方才回到应天的荆鲲听闻朱权诉说魏国公徐达病逝的消息后,甚是嗟叹。
朱权来到窗前仰望青天明月,叹息道“自秦末陈胜吴广以降,无数的乱世枭雄曾经揭竿而起,昙花一现者数不胜数,如刘邦,当今陛下这般一统天下者几如凤毛麟角,皆因那些枭雄豪杰纵然知兵善战,智谋过人,却最多只能做到善始,却难以善终。”
荆鲲闻言不由一怔,微笑问道“敢问殿下,何谓善始?又何谓善终?”
朱权沉声说道“乱世之中,苛政虐民,官逼民反无疑是一个极有号召力的造反口号。稍微有头脑的枭雄之辈在起事之初都会约束军纪,尽力做到不胡乱烧杀抢掠,以获取民心。”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后转身注视自己的老师沉声说道“只可惜这些自称义军的领袖之辈一旦获取局部胜利,就会出现两种情形。”
“愿闻其详。”荆鲲一面饮茶,一面饶有兴致的说道。
朱权长长叹息一声后沉声说道“一旦这些家伙面对取之不尽的财帛女子,富丽堂皇的雕梁画栋,则立马将所谓的军纪抛诸脑后,变得比之土匪还要不堪。”嘴里这样说,脑海中回想的却是明末流寇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后摇身一变,成为了真正的盗匪。想到这里,又即淡淡说道“另一类人则是被小富即安的苟安心思所累,不思进取,进而自相残杀,将大好形势白白葬送。这类家伙与其说是输给了敌人,不如说是输给了自己的鼠目寸光以及权力**。由此可见,不要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说起来简单,可对于这些手握军权,生杀予夺的造反之辈,简直难如登天。说到这里,心中所想却是清朝的太平天国起义,志得意满的洪秀全,杨秀清占据南京以及长江以南之后,急不可耐的搞起了内讧,杀自己人比杀清兵还狠。
荆鲲缓缓颔首说道“自制之心,乃自古以来名将所不可或缺。自制者方得制人,服众。制人服众者取天下。”
《徐达》
克己严律肃军纪
舍生忘死逐暴元
成败皆是英雄志
弦断亦慰小重山
居庸山海今犹在
万里长城两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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