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回想片刻后朗声说道“司马迁《史记,高祖本纪》中写道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朱元璋听孙子背得一字不差,心中甚是满意,微微颔首后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元末乱世之时战火四起,人命贱如草芥,为争一口饭吃而杀人者数不胜数。朕就是要让普天下之人都明白,没有任何人可以随意杀人。”说到这里,眼见朱允炆面上略微露出不服之色,又即沉声说道“数年之前,丞相胡惟庸的儿子在大街行车撞人后反将路人殴打致死,当他亲自来见朕意欲给其子求情之际,朕也是问他汉高祖刘邦约法三章的典故,这位权势赫赫的丞相也理屈词穷,无言以对。”
说到这里,朱元璋忍不住面露讥诮之色的说道“好一个情有可原,事出有因。只怕时日久了,就要变成了当官者的家人杀人叫事出有因,有钱者杀人称情有可原,只留下无钱无者杀人者合该抵命。”言罢手指书桌上的笔墨厉声说道“拿起笔来,在这些奏折上写上八个字。”
朱允炆心中虽则不甚心服,依旧还是拿起毛笔来蘸了墨汁,双眼中充满畏惧的看着祖父。
“杀人偿命,秋后问斩。”朱元璋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疑,不可违拗的语意。
念及自己一笔一划之下,就有数个人头落地,朱允炆持笔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待得将那数封奏折批示完毕,额头不禁也微微沁汗,墨汁撒得书桌和衣衫上点点滴滴。
朱元璋面上不动声色,内心之中却是不禁微微叹息,心念转动之下面色稍和沉声问道“儒家所推崇仁,义,礼,智,信这五字,对身为人君者来说,就必须得反过来讲。”眼见儿子孙子面上尽皆流露出不解之色,便即缓缓说道“所谓信字,则是言必践,行必果。朕说了要严惩贪墨,查处的一千个贪官污吏,就不会只杀九百九十九个。所谓智字,则是同一件事,身为臣子的可以看到其中利弊三分,则为君者须得看到九分十分透彻,才不会给奸佞蒙蔽。”说到这里,端起茶杯浅酌两口后,注视着朱允炆淡淡说道“朕让方孝孺,黄子澄以儒家礼法教导于你,乃是因为普天之下的文人士子莫不尊孔尊孟,你只有尊奉儒家礼法才能得这些臣子甘效死命。而那无谓的妇人之仁,才是为君者的大忌。”
今日虽是艳阳高照,风和日丽,朱标,朱允炆父子见得朱元璋这般惊心动魄的言传身教,心头都是不禁涌起了略略寒意。
原来朱元璋心念朱标父子乃是未来大明帝国的皇位继承人,却过多受到了方孝孺等人影响,这才有今日循循善诱之举。方才那番话,他却是断然不会在朱棣,朱权二人面前说起。
宁王府后院之中,明媚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甚是耀眼夺目。
身穿淡黄衣衫的徐瑛眨动着一双大眼,注视着水面上随波起伏的浮漂,目光斜睨过一侧的朱权,不禁面露嗔怪之色。
原来此时的朱权虽身穿蟒袍,却是四仰八叉的躺倒在湖畔草地之上,一本翻开的《论语》覆于脸上,睡得竟是极为惬意舒适。
回想朱权方才那番奇谈怪论,口口声声说什么孔子的书读起来抑扬顿挫,最宜催眠,徐瑛也忍不住大有啼笑皆非之感。正待伸脚提醒这只仰卧在湖畔的“癞蛤蟆”之际,手中钓竿微微点下,显见得有鱼咬钩。
徐瑛毕竟乃是习武之人,反应远较常人迅捷,手腕翻动之际,一条粗如手指的鱼儿已然划破湖面,扑腾着给她提上岸来。眼见这好不容易上钩的鱼儿竟是如此瘦小,徐瑛不禁面露失望之色。
朱权虽在酣睡之中,察觉一侧徐瑛的动静,也便醒转过来,站起身来一面伸着懒腰,看了看那犹自挣扎不休的小鱼,又看了看徐瑛,不禁失笑道“好一只猫鱼,正适合用来喂猫。”
徐瑛耳闻他不但幸灾乐祸,亦且语意调笑,竟将自己比作了大猫,不禁粉面微红,跺了跺脚后挥手一掌朝朱权肩上打去。
她出于羞恼之下,这一掌虽是全无内力,却是迅捷异常,不料却是依旧落空。
原来朱权的钓鱼竿睡觉之时放置在身侧,正在说话之际,鱼竿“嗖”的一声朝前滑动,显见得乃是有鱼上钩。
朱权跟随师傅习练武功日久,身手利落之极的俯身探手抓去,不但恰巧避过了徐瑛那一下掌击,亦且抢在鱼竿给拖进湖水之前一把抓住了钓竿末端。
一把紧紧攥住钓竿之极,朱权已然感觉到了水下一股大力窜动,忍不住兴奋的大叫起来“大鱼,大鱼。”
徐瑛眼见朱权手中青竹钓竿已然弯成了圆弧之状,又看了看自己钓竿上奄奄一息的垂死小鱼,不禁甚是羞恼,夹手夺过朱权手中的钓竿,理直气壮的嗔道“你笨手笨脚的,莫把钓丝弄断了才好。”钓竿方才入手,已然感到水下尚不可见的鱼儿挣扎之力极大,不禁笑颜如花。
朱权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面露苦笑的作壁上观。
钓丝毕竟吃不得太过凶猛的拉扯劲道,徐瑛强自抑制着内心的兴奋之情,以手中的巧劲化解着大鱼的力道。
朱权被徐瑛毫不讲理的夺走钓竿后本来甚是气闷,此时眼见徐瑛面庞之上一副心花怒放的娇俏样儿,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鼻中嗅得阵阵幽香,也忍不住微有醺醺之意。此情此景下,他的内心之中浑然忘记了不久之前,自己尚在那寒风呼啸的漠北草原之上,和元军士卒的浴血厮杀。忘记了和庙堂之上,和朱元璋,朱棣父子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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