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隐约传来的哭啼之声,惊醒了帅帐中酣睡的永昌侯蓝玉。//热书阁//昨夜和王弼等军中将领喝得酒酣耳热,依旧宿醉未醒的他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走出帐来,对率领亲兵在帐外值守的百户王二虎不耐道“哪里来的女子啼哭之声?”
王二虎来到蓝玉身侧躬身禀道“鞑子皇帝的一众大小老婆便给锦衣卫拘押在不远处营帐之中,自见到鞑子皇帝的首级之后,那个叫淑妃的鞑子老婆便嚎丧不已,属下率弟兄们在附近巡视之时已然喝骂了数次,恁的倔强,当真丧气得紧。”他乃是粗鄙军汉,不知鞑子皇帝的妃子也有等级高低之分,自然一律唤作了鞑子老婆。
原来北元被俘获的高官军民虽多,却只有地保奴,以及一些身份较高的妃子等数十人给锦衣卫拘押在左近。
蓝玉自统帅大军北伐以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此时宿醉未醒下耳中依旧传来这扰人清梦的哭啼之声,心中也是火大,怒声道“你带人去将这个臭娘们给本帅抓来。”
王二虎闻言忙即躬身领命,喝骂下率领数个亲兵疾步而去。他跟随蓝玉征战沙场,刀头嗜血,一切自然唯主帅蓝玉马首是瞻,对于负责看守鞑子皇亲国戚的锦衣卫却没有什么畏惧之心。
蓝玉正在帅帐中喝着冷茶醒酒之际,眼前帐帘掀动之间,王二虎污言秽语的喝骂推搡着一个衣衫华丽,身形娇弱的女子进到帅帐,低声道“大帅,就是这个贱人半夜三更,嚎哭不已。”言罢躬身退出帐外。
蓝玉闻言不禁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面上犹自带着泪痕的北元妃子,眼见得这个女子容颜秀丽,双目之中充满痛恨,倔强的神色,丝毫不惧的对视着自己,不禁极为恼怒……
夜深人静之时,衣衫凌乱淑妃挣扎着爬起身来,神色之间充满了屈辱,踉跄着抢到床榻一侧,奋力之下拔出了蓝玉的三尺长剑,颤巍巍举将起来,直指着不远处的蓝玉。眼见这个恶人脸上挂着残酷的笑容,一副好整以暇的神色,回想起自己所遭遇的屈辱,一面咬牙切齿的怒骂着“禽兽”二字,奋起全身之力,朝蓝玉刺来。
蓝玉岂能给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所伤?侧身闪开对方这充满仇恨却毫无威胁的一剑,右手一掌挥去,将淑妃重重掴倒在地,鼻中冷哼一声后怒道“铁木真以及他的子孙,手下的鞑子兵将所作所为比之蓝某胜过千倍万倍,若我蓝玉是个禽兽,他们则是禽兽不如。”
淑妃泪雨滂沱的站起身来,念及深爱自己的托古斯帖木儿已然身死,自己遭此奇耻大辱后却是无力反抗,不禁万念俱灰,倒持长剑朝自己心窝狠狠刺下。
蓝玉转身正要离帐而去,耳边传来身躯倒地之声,不禁回首看去,眼见这个淑妃已然仰卧在地,胸口插着自己的三尺长剑,不禁一呆。他也万万料想不到,这个异族女子竟是如此性烈,受此屈辱后居然愤而挥剑自裁。
天色黎明时分,朱权伸着懒腰迈出自己居住的营帐,看了看军营中四起的炊烟,正待吩咐马三保牵过自己的爱驹“乌云盖雪”,趁着大军开拔之前出营溜达一圈,却见两个士卒抬着覆盖粗布的一副担架自前方不远处疾步走过,身侧跟随一个脸现忧虑之色的大汉,正是北伐大军的副帅定远侯王弼。
朱权朝王弼迎上之际,眼见得抬担架的士卒匆忙行走间脚下一个不稳,担架晃动之下,覆盖的粗布下垂落一支手臂来,心中不由得暗自奇道大军之中何来的女子?他酣睡方醒,脑子中犹自未曾转过弯来,北伐大军之中没有女子,可北元皇帝给俘获的一众嫔妃,却是让锦衣卫关押在周围的营帐之中。
王弼眼见宁王殿下快步迎来,心中不由得暗自叫苦忖道蓝玉兄弟性子执拗,和两位殿下素有芥蒂,此等事情虽则可大可小,但若是落到陛下耳中,只怕也得雷霆震怒。思虑及此,不等朱权出声询问,便即快步迎上,微微躬身施礼后在朱权耳边低声说道“启禀殿下,此乃鞑子皇帝最为宠幸的妃子,昨夜自杀身亡。”
朱权闻言面上陡然一冷,低声问道“可是北元官员口中的淑妃?”
鞑子皇帝给明军俘获的嫔妃众多,王弼闻得宁王朱权居然一猜便中,饶是他生性沉稳,心中也不禁有些忐忑。
朱权面色转和下沉声说道“昨夜旁观锦衣卫同知曹文斌审讯北元高官之时,听闻这淑妃乃是高丽国王的嫡亲妹子,曾唆使高丽官员杀害我大明派往高丽国的使节一行数十人。此等贱人,正是死不足惜。”他自去年以来两次和王弼并肩杀敌,心中颇有亲厚之意,眼见他面上神色不太自然,不禁会错了意,以为是这个淑妃见得北元皇帝父子的首级后吵闹不休,惹得蓝玉或是王弼一时兴起杀之。不禁出言安慰两句,伸手接过马三保手中“乌云盖雪”的缰绳,出营溜达去了。
王弼眼望朱权悠闲自在的背影,心中不禁苦笑着缓缓摇头,暗自忖道所幸魏国公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若是此次由他统帅大军而来,此等行径只怕就是连我也难逃重责。回想起日前燕王朱棣整治脱欢那等控纵自如的手段,以及身在锦衣卫同知曹文斌,不禁对跟随身侧两个抬着担架的明军士卒压低声音肃然道“今日之事若是你二人胆敢声张出去,看我不亲手将你们的脑袋揪将下来。”
数十丈外一处宽大舒适的营帐之中,燕王朱棣正自一面喝着热茶,一面听心腹手下张玉低声诉说着什么。
张玉内心之中自然明白,自己的身家性命乃是和燕王殿下休戚相关,眼见朱棣听完自己诉说昨夜之事后轻轻放下了茶杯,却是沉吟不语,不禁大着胆子低声说道“蓝玉此人性子桀骜不驯,此次统帅大军一举灭亡北元,功劳可追昔日魏国公,开平王,殿下须得及早筹谋才是。”
朱棣内心之中对张玉此言深以为然,闻言不禁颇有些意动,回想起北伐大军出征之际,自己的大哥,太子殿下朱标亲手赐予蓝玉三军统帅节钺的情景,想起御书房中批阅奏章,自己的老子,当今大明朝的皇帝陛下,不禁又有些气沮。眼见张玉面上颇有些失望之色,不禁展颜笑道“你对本王忠心不二,我自然知晓。”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微微叹息道“蓝玉一举灭亡北元,为我大明立下如此盖世功勋,圣眷正隆,此等可大可小之事纵然给我老子,大哥知晓下狠狠责罚,却未必能要了他的命,若让父皇以为本王搬弄是非,岂不弄巧成拙,反为不美?”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朝帐外走去,口中低声说道“反正此事本王不说,也自会有人去说,我只管静观其变,何苦去枉做小人?”
帅帐之中,蓝玉手持三尺长剑,凝视着剑刃上那些许暗红色的污渍。这一柄长剑跟随他数年,也不知斩杀了多少北元悍将士卒,却是第一次沾上女人的血迹,思虑及此,不禁微微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