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自幼习武,屋里的动静逃不过他的耳朵。
何况,之前容锦叫人送了白酒和帕子进去,又不许人在跟前伺候,想也知道他必会亲力亲为。
可那样的事,慕云卿身边的婢女哪个做不得,哪里就劳动他堂堂王爷了!
陆成舟恐慕云卿病中吃了亏,万一将来二人婚事有变,今日之事若再传出去岂不对她名声有损,这才急着进去,却没想到那位小王爷竟是这般胡来的人!
咬牙忍下那阵钻心的痛意,陆成舟估摸着,自己的肋骨只怕是断了两根。
也不知沈琴芳是将陆成舟的一番话听进去了,还是她方才就有意阻止,只是忍到了现在,这会儿忽然发作,说什么都不许容锦再继续留在慕云卿房中。
一两本就怀疑她的身份,这会儿自然是越看越觉得她行事蹊跷。
主子显然不会听除了小姐以外的人的话,可沈琴芳偏要这个强,这不是有意拱火让那小两口吵架嘛。
于是,一两忙说:“奴婢以为,如今是以小姐的身体为主,旁的都是次要的,再则,这是在咱们自己府里,府中下人皆是老实本分的人,不会有人敢去外面传闲话的。”
“那也不……”
“夫人若还不放心,奴婢还有一个法子。”说着,一两眸中寒意乍现,忽然抽出南星腰间的佩剑,动作利落地削断了廊下的一枝菊花:“今日之事若有人敢走漏半个字,便有如此花。”
院中下人个个吓得噤若寒蝉,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两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沈琴芳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见状,周嬷嬷这才稍稍安心,默默跟着陆乾他们去看陆成舟的情况,路上向陆乾和何氏好一番解释,唯恐他们因为容锦的举动而与慕云卿离了心。
好在那夫妇俩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虽然不可能不介意自家儿子被打伤了,但那也是容锦的问题,与慕云卿无关,他们心里并无怪罪她的意思。
“小王爷素日里不是这般不好相处的人,想来是因为今日小姐病了,他关心则乱,又急又气,这才失手伤了公子。”周嬷嬷同陆家夫妇是旧相识了,倒也说得上话:“明儿等小姐身体好转,她定会规劝小王爷的。”
“嬷嬷勿忧,我们都明白。”
只是陆乾忍不住在心里想,今后可得让自家儿子离那位小王爷远点,免得再生事端。
可陆乾又哪里知道,容锦一开始的打算,可不仅仅是打断陆成舟两根肋骨那么简单。
他是想杀了陆成舟的。
不过慕云卿醒了过来,将人拦住了。
这是第一次,慕云卿不让他动他吃醋的对象,他却没有生气,乖乖地听了她的话。
“是不是我碰到你的脚不舒服了才醒的?好些了吗?可还觉得哪里难受?冷不冷?要不要吃东西?”容锦问题不断,竟变成了素日他自己最讨厌的那种聒噪的人。
慕云卿没什么力气讲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她恐容锦再去找陆成舟的麻烦,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掌心仍是烫的。
肌肤摩擦过被子,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裳都不见了。
嗅着床榻间淡淡的酒香味,她便恍然定是容锦拿酒帮她擦过身子了。
“容锦……”
“嗯?”他抬眸看她,眼底似落了星河。
慕云卿却只是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可他却像洞察到了她的心思似的,忽然用被子裹住她,将她整个人抱起放到自己怀里。
她一怔,因病被水光侵染的眸子有一丝惊讶。
容锦收紧手臂,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才问她:“看卿卿的神色,难道不是想让我抱?”
慕云卿脸皮薄,本能地想要否认,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变了样子:“……想让你抱的,只是……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不舒服的时候,就想要卿卿抱抱我。”
他说得理直气壮,让慕云卿忍俊不禁。
可笑过之后,嘴角慢慢展平,一抹苦涩悄悄攀上了她的眸子,一滴晶莹晕出眼眶。
感觉到颈间传来一阵潮润的湿意,容锦眉心一沉,抚着她头发的头略微一顿,而后才继续。
“卿卿心里有事,宁愿自己忍着也不愿说与我听?”
“……不是的。”慕云卿的声音糯糯的,鼻音很重,明显是哭了:“我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娘亲归来,她原本万分庆幸,可结果到头来可能只是一场阴谋,这份失落她不知该如何宣之于口。
而且,不仅仅是失落。
“容锦,我……我想爹娘了……”那是她苦苦压抑两世,深埋于心底的思念和牵挂。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旁人在她这个年纪,多是欢天喜地、无忧无虑地幻想着自己的婚事,身后自有爹娘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可早在三年前,她就丢弃了对他人的依赖,成为了如今独当一面的样子。
若非这次生病,怕是她在容锦面前也不会露出这份脆弱。
她默默落泪,哭得容锦一颗心都隐隐作痛。
他以为自己舍弃性命不要终能为她谋一个安稳的来世,可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她还是那么难过。
慕云卿本就病着,又这样大哭了一场,身体哪里受得住,夜里几次发起高热,反反复复地折腾,直至天明时分才终于睡得安稳。
容锦在她榻前守了一整夜,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虽风华不减,却难掩惫态。
慕云卿这一病整整三日才见好转,容锦也足足在陆宅陪了三日,寸步不离。
第四日晨起时分,一两将熬好的药送进去,低眉敛目道:“启禀主子,小姐病倒之前曾吩咐过奴婢,要将和慕家有关的账本和钥匙都交给夫人,奴婢已照做了。”
“结果。”容锦言简意赅,短短数日,气质已愈见冷肃。
“当日夜间将东西送去,第二日一早她身边的丫鬟便假借出府买药为由去了永定钱庄核实真伪。”说这话的时候,一两恨得咬牙切齿的,心说她家小姐都病成这样了,那个“当娘的”居然还一心惦记着钱!这狐狸尾巴不就露出来了嘛!
好在她家小姐有算计。
一两不会看账本,原本还真以为慕云卿是信了沈琴芳的鬼话,后来听秋桑一说才知道,原来那账本是假的,是慕云卿一早准备好,原本想着糊弄侯府那些人的,没想到居然用在了沈琴芳的身上。
至于永定钱庄那边……幕后掌柜和姜伯一样,也是慕家的人,早就得了慕云卿的吩咐,假的也会说成真的。
回过神来,一两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主子,可要了结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