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头的赖东升动了动身子,终于嗯了一声,
“你……你来了?”
声音嘶哑之极,姚氏哭了起来,
“当家的,你是遭了多大的罪呀!”
赖东升没有说话,只是呼呼的喘气,半晌才应道,
“你……你带了甚么来?”
姚氏忙将竹篮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却也没甚么,只得一小碗米饭,一小碗腊肉还有一小壶酒,她将东西一一从缝隙处送进去,不多时从黑暗之中伸出一只手,手背上全是血痂的手,又脏又黑的手指头在碗里抓了一块肉,缩回去后黑暗之中传来咀嚼的声音,
“这味儿……是你做的吧?”
赖东升问,姚氏哭道,
“是从家里带来给表妹的……”
赖东升嗯了一声,伸手摸索着把酒壶捏在了手里,咕咚灌了一口,又接着道,
“我没杀人……”
姚氏哭道,
“我……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唉……现下说这些也无用了,官老爷说人是我杀的,便是我杀的……”
赖东升嘶哑着声音,呵呵笑了两声,
“是我对不住你,都儿孙满堂了还干出这等下作事儿来,也是我活该……”
姚氏已是哭得泣不成声,跪坐在地上,脑袋依着门,扯了袖子捂嘴,
“唉……”
赖东升又叹了一口气,
“我知晓……乔娘是你杀的……”
姚氏的哭声一窒,她缓缓抬起头来,昏黄的灯光下,是她一张惨白的脸,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有震惊,有骇怕,有愧疚,有解脱,各种复杂心绪全数揉成了一起,整张脸现出的神情十分的怪异,赖东升又叹气道,
“唉……我不怪你,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你……这话也只我们夫妻二人讲讲,放心……我不会告诉官老爷的……”
顿了顿又道,
“我死之后,你把城里的院子都卖了,回村里同孩子们好好过日子,只记得祭拜时多给我烧些纸钱便是了!”
姚氏呆了许久,半晌才缓缓应道,
“当家的,我不是有意想害你的……”
赖东升道,
“我晓得……我晓得……只我不明白,即是你杀的她,那屋子里男人是谁?”
姚氏垂下头半晌,似是在回忆那日的事儿,缓缓道,
“……那男人是乔娘的丈夫……”
赖东升呆了呆,
“不是乔娘在外头勾搭的野男人?”
姚氏摇头,
“你在城里同乔娘的事儿,是村里赖五的娘进城瞧见了告诉我的,我来找你闹,你只是说人瞧花眼了,不肯认……我却知晓你在扯谎诳我,那阵子我时常都进城来,就是想盯着你,不让你再同那狐狸精有纠缠……”
赖东升应道,
“我……我原也是打算不再同她来往的!”
姚氏点头,
“我知晓……你是冷了她一阵的……之后她怀孕了便又找上了你,你就……就把她领回家去了……”
说到这处又流下两行泪来,赖东升也跟着哭了起来,
“那时她说肚子里有了我的骨肉,若是我不认,她就带着孩子跳河去……我……我实舍不得那个孩子才……”
姚氏听着,苍老的面庞逐渐扭曲起来,冲着牢里的黑暗处冷笑连连,
“赖东升你这个蠢驴,我们夫妻多年,你就不想想,为何我们生了三个儿子后,后头便再没有生育了?”
赖东升愣了愣没有说完,姚氏接着道,
“你忘记了,那年你在村里养驴,被驴踢中了那处……你昏死了过去,我请了城里的大夫医治你,那大夫就说了,你伤了子孙囊,以后便是能行房,也生不出孩子了……”
姚氏说着说着,嘴角抽动,恨声道,
“我怕失了你的脸面,便一直没说,你就只当是我人老珠黄生不出孩子了……”
赖东升声音颤抖,
“你……你从一开始就知晓乔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哼!”
姚氏哼一声应道,
“我自然是知晓的,那一日我趁着你出门,便去寻了那乔娘,我原是想着戳穿她骗人伎俩,然后赶了她出去,没想到我一去她倒给我一个下马威,口口声声叫姐姐,还说你应承了要把城里的院子送给他们母子……”
说到这处姚氏的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目光狠狠瞪着黑暗处,
“城里的两间院子,有一间是我的陪嫁,一间当年本是我兄弟的,只我兄弟命短,先死在了前头,他又没有后,临死将院子给了我,是你说妇道人家名下房产多了,惹人觊觎,便过到了你名下,这都是我们姚家的东西,养你赖家的人便罢了,你居然还想送给你那姘头,姚东升……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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