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看法?”
徐从没有着急答应,问起了老爷徐志用。
将在乡间的统治权拱手让给他这一户,徐书文这个吃过洋墨水的学生能做出来,但徐志用却不会,他会竭力阻止这一件事的发生。一旦这件事成真,老爷徐志用就是死了,到九泉之下都会愧对祖宗。
尽管他们是同族。
“我爹……被人打断了腰……”
“他……同意不同意不重要了。”
徐书文语焉不详的叙述道。
徐从继续缄默。
“他前年种了大烟,赚的银钱太多,遭至了族里一些人的眼红。大家都说,这次之所以引起土匪劫村全是因为我爹的错,我爹漏了财。而且我爹跑到了县城,一些事没有通知乡邻,所以不知是谁,在晚上我爹出宅子散步的时候,趁黑打断了他的腰……”
“他的族长当不下去了,只能让给了我。”
“我请你回去,也是打着我们族长一脉改过自新的想法……”
沉默了一会,见氛围愈发压抑,徐书文无奈,只得如实相告。
大烟提炼出来的烟膏几乎和黄金等重。种大烟可比种什么麦子、苞谷赚钱的多。自打世道乱下来之后,没了官府管辖,乡间种植大烟的屡禁不止。
徐从没想到,老爷徐志用竟然偷偷在地里种植了大烟。
“这事我要问问我爹……”
“我说了不算。”
“你先回吧。”
徐从赶客道。
徐书文闻言怔了一下。
他从小到大,几乎没人给过他冷脸。
不过他如今已不是以前的稚嫩少年。
他走到客厅门口,对徐从弯腰躬了一下,然后这才迈步离开。
等徐书文走后。
徐三儿从揭开内厅的门帘,走了出来。
“娃,你是啥看法……”
“上不上他们的当。”
徐三儿当老爷已有一段日子,他开始以同位者的身份揣测徐志用父子的想法。
天底下没有掉馅饼的事。
只不过徐书文开的条件太令人眼热,让他不禁迟疑了起来。即使未成为族长,只是成为族长的有力竞争者,所获取的好处足以福泽后辈不知多少代。
这不是几十、几百银圆就能衡量的。
其外,到了他这个年纪,他亦开始思考身后事。在族里有地位,就能在风水好的地方打墓。死后的灵位亦不会默默无闻,而是受到阖族的供奉……。
“去!”
“白捡的便宜,没有不拿的道理。”
“我才不会怕了他。”
徐从一拍座椅旁的方桌,冷声道。
家里现在是他拿主意。
既然徐三儿没有明确、强烈的反对,白送到口的吃食不可能不伸出舌头舔一下。要是不行,大不了就耍点狠,他不信治不住徐家堡子的乡民。
当初咋样赶他走,他就咋样治回来。
他不忍看到一些人死,是良心。但不意味着一些东西就彻底忘怀了,置之脑后了。
再者……改!
移风易俗!
好端端的乡里乡亲,为啥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和族长的关系分不开。他受新式思想的教导,不是赵嘉树那帮人的假自由。说着追求自由,却也不肯将其分润一丁半点给下人。
他不容许有下一个秋禾。
“娃,那你留洋的事情……”
“你回到乡里,你留洋今后咋办?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在那扛着。”
徐三儿指出了徐从如今迫在眉睫的事情。
他的娃,要留洋。
纵然他内心认为他坐在族长的位置上,不会比徐志用做的差。可心底里到底还是虚。而且,如今担任族长的是徐书文,念了洋学堂的徐书文他更没把握对付。
“留洋……”
“事还没定下来呢。”
徐从摇了摇头,“去东洋也是先念大学预科……,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实在不行的话,去念专门学校,考国内的大学,等时机适合了,再留洋。现在又不是有官费留学的名额……”
要是他有官费留学的名额,就不用迟疑了,尽快去留学。
但他没拿到官费留学的名额,只能自费留洋。
自费……就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时间了。
“你自己拿主意。”
徐三儿点了一下脑袋。
不管徐从是留洋,还是留在国内读大学,在他看来差别并不大。这两者都足以光宗耀祖,让他这一户改换门庭。而留在国内,日后见面的机会会更多。
出洋……意味着未知,反而让他担心。
商议还没个定论。
徐书文二次拜门求见,徐从仍旧搪塞,但态度软了一点。
“他这是想学皇帝。”
“搞什么三推三让……”
待徐书文回到寄居的轩盛米铺,徐志用和刘掌柜呸了一口,骂道。
关于徐志用骂他的事情,徐从并不知道。
他之所以推拒,是因为他没定好未来前途的具体走向,并非是故作姿态。
而就在徐书文离开的第二天,大虫亦上门来拜访他了。
“你知道,我娘怎么死的吗?”
“我没见过我娘,但听我爹说,我娘是鹅蛋脸,长的很漂亮。在我一岁的那年,我爹外出打猎,娘在家里带我,徐老爷闯了进来,奸了我娘……”
“我爹忍了这口气。但后来……我娘殁了,爹说我娘受不了这口气。”
“你和他有仇。他儿子在请你当副族长,你去乡里,引他出县城,我了结他的命。咱们是发小,我也不瞒你,这次劫村是我做的,你也别想着报官,要是报官,我手下的兄弟不会放过你。”
“杀死他,咱们分了他的家财,你做你们徐族的族长,我继续当我的土匪。”
大虫入座,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