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淅淅沥沥,铅云直压山顶。
陆梧降落山间院落,踩断了枯枝败草,鞋边也裹上了污水泥泞。
豆大的雨点打在伞面上,在耳旁劈啪作响。
陆梧抬脚走向那简陋的土坯房屋,踏上门前檐下,收伞后伞柄着地, 依靠门框弯腰放好。
土坯房中光线十分晦暗,进入其中后更是发现内部房顶多处漏水,空气中带着一股子湿气。
一道黑影从圣人石像后一闪而没,陆梧倒也没有追过去查看,因为他已经看清了那道黑影:一只黑毛野貂。
这祠庙建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成了刮风下雨,降霜落雪时野物躲避的场所实在正常。
陆梧围着吴家圣人石像饶了一圈, 重新回到石像正面,双手拢在袖子里,
“普通的山石,雕琢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似自言自语般呢喃了两句,闭上眼睛,神魂之力散发而出。
然而,就在他神魂之力刚要笼罩上圣人石像时,异变发生了。
一股磅礴的地脉之气竟然从圣象基座下汹涌而出,其势宛若山洪,而圣人石像则堵住山洪的堤坝,将汹涌喷涌的地脉浊气阻挡打散。
陆梧猛然睁开眼睛,踉跄着微微后退了一步。
“按着《六臂神君山神敕令法》里的描述,这里应该是整个玲珑山的地脉气眼,神像置于其上便能凝聚神种。”
“可是,这尊圣人石像只是普通石像,并非是以神道功法炼制的神像,放在这里屁用没有。”
“难道放置这尊圣人石像的人并不知道神道神像的炼制方法?”
“这样也说不通啊,如果不是懂得一些神道相关的修行法,又怎么回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修建一座祠庙, 还真好压在地脉气眼之上。”
陆梧一时间竟然被这座吴家圣人象搞得一头雾水。
“既然这座石像空有其形, 并没有合理利用玲珑山的地脉气眼,不如我给他推了,重炼一尊神像放在这儿?”
“哎,我疯了吗,竟然会产生这种想法!”
陆梧甩了两下脑袋,
“我一个修仙道,追求长生与大逍遥的仙人,干嘛要去整这种自缚双脚的地脉神道?”
心中默默嘀咕完,陆梧又继续在祠庙中逛了逛,没什么发现,就准备离开返回城里。
忽然……一股诡异的波动在铅云之上传递,就如平静的湖面被熊孩子扔进了一块砖头。
陆梧闭眼细细感应了片刻,随即猛然睁大了眼睛,身形直接凭空消失在了祠庙之中。
铅云之上,阳光明媚。
脚下洁白云气翻涌蒸腾。
陆梧眺望着远方,一金、一青、一红三朵神花虚影正在缓缓绽放。
这一刻,陆梧莫名生出了一种感觉,感觉这方天地就是一片水池,而此时,水池中, 正有三朵睡莲正在开放。
“三花聚顶?老祖莫非说错了,这世间其实还有仙人?”
陆梧心中震惊,想要过去看看,却又有些犹豫。
修为越高,对这个世界的隐秘了解越多,就越害怕。
不知道对方底细,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就在他如此想时,那于漫天白云上绽放的三朵神花忽然迅速枯萎。
“破境失败,神魂消散?”
这一幕给陆梧带来的冲击比之前看到三花绽放给他带来的震惊更加汹涌。
毕竟那极有可能也是个修行仙道的仙人啊。
就这样在他眼前破境失败,三花枯萎,神魂消散,即便并不相识,也给了他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还是去看看吧,如果可以,就出手帮他稳住神魂。”
想着,陆梧双手捻诀掐印,念诵真言,他的身影逐渐拉长、模糊。。
千里遁光之术施展,眨眼便消失不见。
而在距离极远的三花枯萎之处,陆梧身形俯冲而下,穿过厚重的铅云层后,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并赶忙止住身形,悬浮云下。
只见脚下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横纵只有二三里,名叫酆县,是一座人口不多的小县城。
然而此时城中,街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高度腐烂的尸体,烂肉被雨水冲开,露出内部森然白骨,血腥恶臭之气冲天。
陆梧只觉得腹中抽搐,今早吃进肚里的豆腐脑和葱油饼忍不住直往外涌。
他立即转身,飞回云上,顿时不再压制,全都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以御水术凝炼云气漱口擦嘴,才满眼难以置信的瞪眼眼睛,呢喃自语:
“整座酆县县城……整座城的人都死了?”
“只是因为突破失败,竟然导致整座县城,上万余条无辜生命尽数死亡?!”
他筑基时,只是毁了两座竹园,让老管家和陆青庭身受重伤,没想到更高层次的破境,一旦有所差池,竟然会导致整座城池生灵尽丧。
“看来以后就算是在郡城的天上修行,也不稳妥啊!”
陆梧小声呢喃,以真元该外息为内息,打算下去城中看看情况。
再次从云层中降落,冒雨悬浮于城池上空,陆梧强忍着不适,开始在城中巡游。
然而,随着他将城内各处都巡游一遍,也产生了一些令他费解的现象。
首先其实这些尸体都高度腐烂,像是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一样,但酒楼餐桌上的饭菜却都还冒着热气。
其次就是,这些尸体无一例外,全都是头颅裂开,生出了三株肉植株,只是这些植株都被人为采摘过,根茎也都已经枯萎。
最后就是,他并没有感应到任何天地元气汇聚,以及除他自己以外的真元波动。
“天地元气虽有波动,但并未汇聚,不像是境界突破,而且这些尸体,看上去更像是……”
他呢喃自语的“看上去更像是”还没说完,就莫名感应到一道如芒在背的恶意注视。
真元涌动,陆梧回头转身。
滂沱的大雨从天空落下,水珠串联成线,落在地上砸碎开来,形成覆地半尺的朦胧水雾。
一个身穿彩色下裳,赤露着上身的光头青年站在宽阔的正街中央。
他左手抱着白玉琵琶,右手念着猩红神花,沉默的看着漂浮于铅云之下的陆梧。
“更像是……采生折割!”
陆梧面色冷峻,两道三寸剑光自其瞳孔中钻出,环绕着飞行。
他认得地下那张面孔,在当初陈家山城时见过,是拜师白祈的陈棋,而他左手怀中的白玉琵琶也正好能佐证他的身份。
看他如今这模样,再联系白祈当初的情况,估计大概率已经化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