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卒遭到训斥,一时之间也不敢说话了。
此时的公敛处父也只能寄希望于叔孙辄狗急跳墙,将叔孙州仇与公南一齐杀死在内堂。
实在不行,让现有的大火把他们全都芭比q了也可以啊!
但很快,他便失望了。
他看见刚刚冲入火海的公南与下军甲士一个个缓步倒退出屋。
紧接着,挟持着叔孙州仇的叔孙辄也走出来了。
只见他双目血红,犀皮制成的红盔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披散的头发还冒着屡屡青烟,烧焦的发梢末端隐约可见闪耀的小火星。
皮肤上沾满了衣物燃烧后剩下的灰烬,黢黑的脸上,被火焰烤红渗血的皮肤若隐若现。
而叔孙州仇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俩人好像是熟了,但又没完全熟。
公南大喊道:“子轼,你不要冲动!有什么条件,咱们大可以谈。你是主君的庶弟,同是叔孙的后裔。
那些人都说你追随阳虎作乱,这样的说法,只有小人才会听信。
在我看来,你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是受到了阳虎的蛊惑与威胁,所以才做出了这样过激的举动。
若非如此,寻常人怎么能做出弑杀兄长,祸乱国家的举措呢?
我来此处,就是告诉你,国君已经决定采纳菟裘大夫的倡议,此次平叛,只诛首恶,不究从党。
你只要愿意释放主君,我还当你是我的朋友,主君也依然是你的兄长,叔孙氏还是可以向从前那样继续接纳你。”
虽然公南的漂亮话说了一箩筐,但叔孙辄先是遭了公敛处父的乱箭,后又险些被制成人肉烧烤。
这时候,再想让他相信别人,实在是不容易。
他破口大骂道:“《诗》中有言: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从前我一直不得其解,今日我算是看了个透彻!公南!你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尔等拙口小人,也想用话术诓骗于我?”
公南听到叔孙辄骂他,此时也不敢还嘴,生怕他害了主君性命。
“轻生忘死,死而无义,此乃匹夫之举啊!子轼,你可以不信我,但事到如今,你总得给自己留下一条生路吧?
我也知晓自己算不上士人君子,无法让你信任我的承诺,但你总归得找个人来作保啊!”
叔孙辄也知道自己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他狠毒的扫了门前的公敛处父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忽的想起了从前宰予在阳虎面前替他回护的行为,终是咬牙开口道。
“鲁人无信,唯宰子不可辜负,请使菟裘宰子与我一诺!若宰子肯立誓言,我当立释兄长!”
……
曲阜南门,鲁侯正忐忑不安的站在城头望向远方。
宰予迟迟不出现,这让他心急如焚,鲁侯不由扭头望向站在他身边的孔子,开口问道。
“宰子麾下的菟裘甲士如此精锐,而阳虎的乱党则因为连连战败而导致心神不宁。由此看来,他这次前去追击,应该会战胜阳虎吧?”
鲁侯本以为孔子会赞同他,谁知孔子只是摇了摇头。
“阿予应当会战胜,只不过他之所以会战胜,并不是因为您所说的原因。”
“喔?”鲁侯皱眉道:“不是这个原因,那是什么原因呢?”
孔子道:“就人的本能来说,爪牙不足以保卫自己,肌肤不足以抵御寒暑,筋骨不足以使人趋利避害,勇敢不足以使人击退凶猛强悍的野兽。
然而,人还是能够主宰万物,狩猎毒虫猛兽,使寒暑燥湿不能为害。
这并不是人本身的力量有多强,而是因为人可以聚集在一起,通过互相帮助的方式使得彼此强大。
阿予今日可以在曲阜战胜阳虎,不是因为他的甲士有多精锐,他指挥的军队比阳虎数量更多,而是因为他可以聚集人心。
而人所聚集的初衷,是因为彼此都能使对方获利。人们在群聚中能够相互得利,所以拥立天子、诸侯与卿大夫作为管理者的原则就确立了。
而这些原则确立了,利益就会在他们的指导下,从群聚中产生出来,而人事方面准备也就因此齐全了。
从前,远古时期没有君主。
那时的人民过着群居的生括,只知道母亲而不知道父亲,没有父母兄弟夫妻男女的区别,没有上下长幼的准则,没有进退揖让的礼节。
也没有衣服鞋子衣带房屋积蓄这些方便人的东西,不具备器械车船城郭险隘这些东西,这就是没有管理者的祸患。
从上古以来,天下灭亡的国家很多了,死去的君主不计其数,可是拥立君主的制度却始终不能废除,这是因为拥立君主的制度对天下有利的。
所以,对于民众来说,要废掉那些不按君主原则行事的人,拥立那些按君主原则行事的人。
君主的原则是什么?就是把为人民谋利而自己不谋私利作为准则。
我听闻,在北滨以东,夷人居住的秽国,大解、陵鱼、其、鹿野、摇山、扬岛、大人等部族居住的地方,大都没有君主。
扬州,汉水以南,百越人局住的地方,敝凯诸,夫风、余靡等部族那里,缚娄、阳禺、驩兜等国家,也大都没有君主。
西戎荒原上的氐族、羌族,呼唐、离水以西,僰人、野人、篇笮川那里,舟人、送龙、突人等部族居住的地方,同样大都没有君主。
雁门以北,鹰隼、所鸷、须窥等国家,饕餮、穷奇等部族那里,叔逆、儋耳族居住的地方,大都没有君主。
这些四方没有君主的地方,那里的人民象麇鹿禽兽一样,年轻人役使老年人,老年人畏惧壮年人,有力气的人就被认为贤德,残暴骄横的人就受到尊重,人们日夜互相残害,没有停息的时候,以此来灭绝自己的同类。
而圣人清楚地看到这样做的危害,所以才从为天下做长远的考虑角度出发,施行设立管理者的制度。
然而,设立国君不是为了让国君谋私利,设立天子不是为了让天子谋私利,设立官长不是为了让官长谋私利。
等到道德衰微世道混乱的时代,然后天子才凭借天下谋私利,国君才凭惜国家谋私制,官长才凭借官职谋私利。
这就是国家一个接一个兴起、一个接一个灭掉的原因,这就是混乱灾难所以时时发生的原因。
所以忠臣和廉正之士,对内就要敢于劝谏自己国君的过错,对外就要敢于为维护臣子的道义而献身。
现如今,阿予以忠正为准则,讨伐苟图私利,祸乱鲁国的阳虎,如此一来,难道还有不能战胜的吗?
请恕丘孤陋寡闻,我遍览古籍,还从未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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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凌晨四点的吗?
——节选自《宰予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