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厚厚的冬季遮风挡帘,工作室里温暖如春,正中央还摆放着一个小型的青铜炉鼎,上面插着七根熏香。
春江传人导演刚刚小酌了一杯,趴在被炉里用铅笔设计着镜头脚本,胳膊旁边都是橡皮擦的灰屑,火炉照着他的国字脸,将额头暖的红的发亮。
听到羽弦稚生来了,他并不搭腔,连眼皮也不抬,这是要给这位演艺圈里的新人来一场下马威,让少年明白,哪怕你是国民少年偶像,但在剧组里,你依然要对我完全服从,否则你屁都不是。
等了约莫十五分钟,他都没有动静,爱答不理。
羽弦稚生就站在中间,有点不知所措。
在外面等候、没有听到聊天声的丹生花枝,探过来脑袋,发觉到了异常。
看到自己的宝受委屈,她的秀美脸颊顿时狰狞了起来,当即噼头盖脸地骂了过去:“春江先生,你装你妈呢!
!跟孩子摆什么派头!”
这春江传人也是个妙人了,或许是被丹生花枝的气势给压习惯了,重重咳了两声,然后以江户哥儿特有的卷舌腔调发出声调,一副落语家的口吻:“啊呀呀呀呀,没看到人呐,这可不能怪我的不是。”
“好家伙,你还装。”丹生花枝走了过去,一拳捅在他的腰窝上,“喝了两杯猫尿不是你了是吧,连我手下的小少爷都敢冷落,飘了是吧!”
春江传人被捅的缩在被炉里瑟瑟发抖,酒气也散了几分。
羽弦稚生可谓是看的一脸目瞪口呆。
这他还是好的,要是让外面那群人看见,估计嘴都能塞进去个苹果。
都说日本职场直到二十一世纪都依然是等级森严的制度,他总算是亲眼见到了,一级压过一级,一级比一级狠,界雅人大叔演的《半泽直树》里的下跪,看来还是保守了......花枝小姐,不愧是剧组里的大姐头啊。
有点被她给飒到了,讲真。
“下次再这样,晚三天交稿。”丹生花枝余怒未消,嬉笑着说。
晚交稿,对于导演而言,是生命垂危的大事,因为他负责的是镜头语言,需要对剧本进行二创设计,她晚交一天他就急的连酒都喝不下去,要是都积压在最后一天,那真是想上吊自杀的心都有了。
春江传人连滚带爬从被炉里爬出来,抱住她的脚:“万万不可。”
羽弦稚生看了看这对文艺界的两个妙人,忍俊不禁,笑道:“请问我可以开始试戏了么?”
“可以了,可以了。”春江传人正襟危坐。
其实刚才他也发现了,这少年确实与众不同,这个不同不仅是指他在舞台上,而是在生活中所体现的细节,从刚开始到现在,快有半个小时了吧,这少年一直站在原处,目视前方,动弹也不动弹一下,稳重的很。
春江传人在早稻田是专攻日本和中国历史的文化的,知道有个皇帝叫做朱元章,当年朱元章还是萌新的时候去找大老帮忙,在椅子上坐了两个小时一动不动,甚至在地上留下了脚印。
说到底,他也对羽弦稚生并无恶感,只是羽弦可能要拿走的,是自己儿子的主演,他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不过看在丹生花枝的份上,还是愿意给他一个面子。
“那就来一场现场对戏吧,刚好13摄影棚的神绘小姐对戏结束,让她来跟你演一场对手戏。”
神绘小姐,指的肯定是神绘灵了。
如此看来,她的对戏阶段,已经是稳妥了。
春江传人拿起传呼机,吩咐场务,把神绘灵给带过来。
趁着她还没来到,羽弦稚生问道:“要演什么样的对手戏。”
“就演《樱姬东文章》这一幕吧,你来演权助大人,她来演樱姬。”春江传人说。
“演这个做什么,那个是歌舞伎,要演就从剧本里抽出一段来让他俩对戏吧?”丹生花枝皱着眉毛,拍打着手里的剧本,望着春江传人。
“剧本再怎么说也是机密,神绘小姐已经通过了,所以看也没问题。但是他的话......”春江传人看了羽弦稚生一眼,笑了笑,“要是他演不过,也没必要给他看剧本吧,你说是吧?”
言外之意,就是并不看好羽弦稚生了。
但他说的的确有道理,丹生花枝并不能反驳什么,轻轻叹气。
《樱姬东文章》,羽弦稚生前两天,刚在老家看过这个歌舞伎,就是跟雪子一起看的那个......不过他没有好好看,但故事倒是明白的。
这个故事的背景很简单:僧人清玄爱慕少年白菊丸,两个人一起殉情,结果清玄没死成,白菊丸嗝屁了。
十七年后呢,清玄遇到一个出生高贵但遭遇不幸的少女樱姬,发现她是白菊丸的转世,于是又爱上了她。
可是樱姬,不记得他了,她爱的是权助大人。
究竟是怎么爱上了呢,很简单,因为权助大人潜入了她的闺房,要了她的身子,还杀了她的父亲和弟弟,总之这少女斯德哥尔摩症了,就是一边恨他又一边爱他。
她虽然是名家的公主,可为他生下来孩子,还在胳膊上刺了跟他一样的刺青,后来权助把她卖进了青楼,万人骑,她还是既痛恨,又爱着。
羽弦稚生,当时就看傻了。
这......真是,不愧是你啊,日本文学。
总之,神绘灵要演的是樱姬,她要演出那种强烈的憎恨,以及深藏在心里的不舍与娇媚。
而羽弦稚生要演的是权助大人,残忍无情,甩手掌柜,同时又带着一丝痛苦不堪的挣扎,这是他最后的良知。
说实话,很难演,真的很难演。
这两个角色,都是带着自身强烈的个性,没经历过的人,绝对无法演绎出来。
这正是春江传人的刁难。
等穿着华丽衣裳、还没有卸去妆容的神绘灵到场,对戏就正式开始了。
对戏,不仅是要演,还要抢。
抢过对手的气势,让导演的视角,只放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由于羽弦稚生而导致自己比赛失利,神绘灵已经恨死了他,如果不是导演要求,她绝对不会跟羽弦稚生演对手戏。
但是,机会也正是在这里。
如果她演的非常好,把羽弦稚生的劲头给盖过,那么他就会显得平平无奇,甚至可能直接落选。
神绘灵偷偷转过身子,脸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
人已入戏。
权助大人回家来看她,她小鸟般扑到他的怀里。
两个人滚落在床上,以腿与腿交叠地方式坐在了一起。
“樱姬。”
“权助大人。”
羽弦稚生和神绘灵深情对视,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浓浓的厌恶。
神绘灵一边扒拉着他的衣服,他穿的是现代服,可她就像是戏里的樱姬那样,将他的上衣脱掉,然后......恶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头。
素白的肌肤,血痕涌出,一朵朵宛如梅花。
她凄厉地低吼着,喉咙里发出恶兽的声音,想要把眼前这个男人撕碎。
不知不觉,她的头发被一只手扯起,权助可不是什么善良的男人,他的耳光重重地落在她的脸颊。
——啪,清脆,巨响。
她的手指深深地插进了他背后的肌肤里,又咬了上去。
她是真咬,他也是真扇耳光。
扯着她的头发,抽的她脸颊红肿。
即便如此,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还是那一副凶狠恨毒的表情。
没有演技,全是感情。
两人在撕扯,彼此灵魂的撕扯,爱与欲,恨与怜的撕扯。
最后他们撕扯累了。
羽弦稚生抬头向上看,肩膀的疼痛让他皱起了眉毛,神情痛苦又寂寞,双手搂住了她的臂弯。
神绘灵的左侧脸颊被他打肿,嘴角泛出一丝血丝,少女她凄凉地靠住了他的胸膛(被打懵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春江传人,人傻了。
——丹生花枝,人也傻了。
童孔被吸入了眼窝的底部,春江传人的童孔呈现出一种异常爆炸的神采,那里面有不同常人的精神错乱的神经。
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寒噤,身体十足地往后仰去,手指捂住脸庞,嗓子发出勐烈的呼啸。
卧槽卧槽卧槽!纳尼纳尼纳尼!
这他妈的怎么做到的!怎么能演的跟真的一样!
这也他妈的,太惊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