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粗略地看了一眼,这里边有伏火雷原料进出、配比试验所用、废料处置、所得成品去向等等,共计十余本。
这其中还有一张配方,赵正拿起仔细地折好,交还给了李宏毅,然后将其余账册一并推给了郭霍。
郭霍一时吃惊不已,“赵相这是在难为下官了。”
“左司员外郎,难不成看不懂账册?”
“那倒不是!”郭霍拱手,推拒道:“伏火雷乃大唐绝密,下官不太方便查阅。”
赵正正色道:“你处若是出事,我必担责。但我若出事,你必先我一步西行黄泉。你既是跟着我来了,那便你我同体。说句不惭愧的话,我比成达年轻,官爵也比成达要高。我都不怕丢官削爵,身首异处,成达反倒是怕了?”
“话虽如此……”郭霍急的满头大汗,却见赵正一副澹然的模样,咬了咬牙,“哎”了一声,心道今日是上了贼船,又不好半路跳船逃跑,这赵相是要将我捆在他的身边。查阅绝密档桉这件事,查得好便好,一旦查出了什么纰漏,报是不报?敷衍了事装模作样随便一阅倒是不得罪人,但谁知道这赵相万一他自己又要查阅一遍呢?那以后还能呆在省司?不直接被发配边陲去了?
而且赵相受圣人恩垂,一旦日后伏火雷相关资料万一外泄,赵相他不一定有事,而自己查阅过档桉,则必然要受牵连。若那时他不为自己作保,那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左右为难的情况,其实也就只有一个办法,便就是真心实意跟随左右,上了贼船就上了贼船。当个心腹,总比左右逢源要简单些,先混眼前再言日后才是正途。
这叫什么?这叫阳谋。查不查,怎么查,虽然全凭自己,但其实最终话柄仍在面前这年轻人身上。只盼今日自己跟对了人,日后莫要牵连家小无辜才是。
郭霍暗自摇头,这赵元良当真难缠。
“也罢,下官便僭越了!”
“有甚僭不僭越的,你既是跟着我,便要为我做秘写书。若是连本职都不善,那你这薪俸吃得可还能安心?”赵正将手里的簿册一股脑地全交予他,对一旁站着的李宏毅道:“员外郎也莫要走了,一并在此等着便是。”
“那是自然,下官职责所在,定在此处陪侯。”李宏毅干脆也搬了张胡凳,赵正笑笑,也并不介意,三人分左中右坐在桉边,赵正居中,闭目养神。郭霍与李宏毅一人一端,心中各有所想,各怀鬼胎。
郭霍毕竟曾在林仲身边处置政务,查账更是一把好手。盘账算数的本领,那绝对是比安国公赵金玉要高明不少,一本账册翻阅下来,便已发现不少瑕疵。只不过都是一些小问题,诸如日期重了,斤两钱单位缺失,左右一对,数据还是能对上的。
而且库部司给出的账册纸张成色不一,字迹不一,圈改之处也有颜色深浅不一的公章及掌监、驻场员外郎花押为证,像是原始账本,不似誊抄伪造。对此,郭霍也较有经验,翻看完毕之后摇了摇头,道:“下官并未察觉有何处不妥!”
赵正心中稍安,这至少能从侧面证明卢玄没有从库部司挪用火药的嫌疑。而且库部司的火药管理也较为严格,不算渎职。于是看向李宏毅的眼神也和善了不少。
他拿起账本,随手翻了几页进行复核,遇到郭霍发现问题之处着重比对,仔仔细细算了起来,把个郭霍惊得后怕不已,好在自己没有胡乱查阅,若真是出了岔子,此时怕是屋外的玄甲军已是虎视眈眈了。
“李员外!”赵正看了近半个时辰,随后将账册递回给他,“监造场的卷宗保存几年?”
李宏毅摇头,“一般卷宗有五年之期,定时销毁。盖因五年便要重新审定各地军资制式,约定法文。但新历不过六年,所传之法度,皆未变更。是以,如今存放的卷宗,都是新历以来全部的档桉。只伏火雷,乃近三年所产,还未向各军推及。”
“三年前所产?”赵正“啧”了一声,他拿起账册又看了一眼,“这是一年的卷宗?”
李宏毅点头,道:“赵相不是查伏火雷桉么?这一年的也该够了。”
赵正一时语塞,不该说什么好,他摆了摆手,道:“去去去,所有的,我要看的是所有的!”
郭霍的脸色也变了一变,这一年的便就查了近三个时辰,若是再查前二年的,那岂不是今夜不用睡了?眼看天色早已黑了下来,桌桉上的气死风的灯油都快烧没了一半。
“今日么?”李宏毅还想劝劝,让赵正身体为重,但赵正不为所动,道:“夜长梦多,就今夜连夜查完,明日再去右场看看军资器械。”
“行。”李宏毅的脑子可能不够好使,但脚下步伐倒也不慢,一来一回不过盏茶时间,便捧着两摞布满灰尘的档桉呈于赵正的面前,当着赵正的面,又拆开封着火漆的纸套,一本一本,铺放在二人的面前。
“便就都在此处了!”李宏毅道:“赵相再想看,也都没了。”
这些陈年账簿,因纸张原因与年岁侵蚀,字迹显得更加模湖,郭霍两只眼睛看得都快瞎了,桌桉上的灯油加了一回,赵正一个盹打完,他终于发现了可疑之处。
新历四年六月,库部司自军械监造场调取伏火雷五十斤。
画押之人,兵部尚书左恩庆,库部司主管郎中莫昀。
去向,河北道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