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之耻,二帝北上时所面临的羞辱,足以激起他们内心的抗争欲。
但似宋徽宗那样的,即便再怎么想去改变,本身的智商、格局乃至最重要的胆色,他都没有,扶也不可能扶得起来。
但钦宗不同,即便是在历史上独自面对这一切时,他也曾几次做出过正确的选择。
而他不但选择过抵抗金兵,也敢代替被吓傻的徽宗去金兵大营中议和,那至少说胆色还是有的,何况还是此时年仅十四岁,最年轻气盛时的钦宗……
山河图中的这些画面,并不仅仅只是画面而已。
以迷幻阵来布置,即便只是影像,那也应该说至少是效果的真正身临其境,再加上角色的代入以及法阵本身对其情绪的渲染,那与让宋钦宗亲自去经历一遭靖康之耻没有任何区别。
山河图提供的是底,是舞台;林书航的通灵豆提供的是幻、是术、是情绪;而所有的场景、素才,则就都是林书航花了因果币,从时空大百科中去买来的‘真实影像’了。
当然,不能直接用,毕竟现在历史已经改变,金兵南下也已提前。
历史上的钦宗即位时已经是二十几岁,现在却才只有十四岁;历史上的金兵入侵统帅是完颜宗翰,而现在完颜阿骨打还正值巅峰晚期,平定北宋的大势,他必然是会选择亲自前来,因此在这‘体验’中的金军主帅也要换,乃至所有朝臣都要比正史中的年轻得多等等。
对林书航这个幻境设计者而言,这些都是巨大无比的工作量,即便有着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又有着完整的素材,编撰这所有场景,也花了整整三个晚上……
林书航坐在那里喝着刚才赵恒给他沏的茶,一盏茶还未冷,山河图上的光芒就已经渐渐变弱了下来。
幻境的体验是可以一定程度控制时差的,钦宗感觉在里面已经经历了好几天,数十个不同场景,可在现实中也不过盏茶功夫。
他的仆从有些紧张的站在旁边,看着坐在那里便一动不动的宋钦宗。
但见他的表情先是欣喜、然后狂喜,随即又转为震惊与愤怒,再到极致的愤怒、屈辱、疯狂、崩溃……短短盏茶时间,王爷的表情却像是已经经历过了漫长一生,变化莫测,真不知是不是中了什么妖术。
可再看那道人神态自若的喝着茶,仆人却也不敢多问,只得暗暗调整着身位,隐隐将那房门出口的地方遮挡住,以防止这道人突然逃窜离开。
直到山河图上的光芒完全消失,从半空中飞回到林书航手里收了起来,赵恒都还仍旧未从那屈辱的情绪中走出来,只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能看到有两行清泪从他眼角中滑落出来,捏着衣角的手指已经掐得泛白,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半晌不能平静。
那仆人愈发担心,正想要开口唤赵恒一声,却被林书航摆手打断了:“让王爷自己冷静冷静。”
仆人的眉头微微一皱,可还不等他反驳,那边赵恒已经睁开了眼来。
他看着林书航的眼睛,缓缓开口问道:“先生给我看的,到底是幻术还是真实?”
林书航微微一笑:“王爷难道分辨不了真假吗?”
赵恒默然。
他能感觉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如果是假的,那它假不到如此真实的地步。
不管是他在这场惊世之变中所看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其细节无比真实可信外,包括每个人的立场、每个人的反应、每个人最后的结果,彷佛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别的不说,金兵南下,这个在如今的汴京城内从未有人设想过的局面,若细细考究其原因,它是如此的真实可信。
女真人的凶悍,这几年通过辽金之战,已经是让北宋大长见识了,而北宋内部的腐朽,包括童贯、高求两任太尉的贪污,乃至整个北宋王朝吃空饷的严重程度,导致军队毫无战斗力,这些是满朝文武乃至赵恒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军队一触即溃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而孱弱的宋军在辽金战场上的表现,无疑就像是将一只洗白白的羔羊摆到了金国这豺狼面前,让对方早已垂涎三尺,要是灭了辽国后,不南下来吞并北宋才是怪事。
再加上北宋一向视金人为蛮夷,此后的种种羞辱,倘若是放在两个大国交锋中,或许并不太可能,但放在金国这个刚刚崛起的土匪面前,却就是完全顺理成章的事,让赵恒不得不信。
那些蛮夷,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礼制、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尊重,他们只奉行强者为尊!弱者?那就是蛆虫、是蝼蚁,是可以被他们随意践踏、肆意玩乐的万物而已,哪管你曾经是否为帝王。
可是……知道又怎么样?
天机局中已经将过程阐述得很清楚了,他可以在父皇最惶恐时候掌控一下朝廷,任用李纲这样的主战派,但只要战局稍一缓和,不管父皇还是满朝文武,都只会主张投降,避免与金人交战,他们对金人的畏惧已经是深入了骨髓中,再难有挽救的余地。
赵恒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旁边的仆从,冲他挥了挥手:“你且退下,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进来。”
那仆从听两人说什么真假,又不知到底是何事,只听得云里雾里,但总是王爷的命令,此时依言退出。
等他一走,定王赵恒勐然站起身,冲林书航一拜而下,声泪俱下的说道:“我大宋自太祖皇帝建国以来,虽面对辽军时多有败绩,但却还从未被外族如此欺侮过,休说我大宋,便是历朝历代帝王,都未曾遭受过外族如此凌辱!恒决议抗金、绝不对其妥协,也绝不似天机中时那般左右摇摆不定,奈何身边无人相助,父皇对恒也并非真心相待,只恐届时空有一腔保家卫国之念,却无权可用、无将可使、无兵可战!先生既知过去未来、既有如此大神通,但请先生教我,扶我大宋于将倾、救天下百姓于危难!恒必感激涕零,对先生事之以师,早晚殷勤服侍,此生必不相忘此情!”
林书航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赶紧扶起赵恒:“定王但有此念,国之幸也!我真名并非叫苏航,取此为号只是掩人耳目,家中与定王先祖亦有渊源瓜葛。”
赵恒茫然的看着他。
只听林书航说道:“我本姓林,单名一个冲字,如今在三衙任三司团练使之职,祖上乃是真宗年间的林特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