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贼越来越近,急促的蹄声如沉闷的鼓点敲击在人心坎上。
系在驼阵外用来迟缓敌骑冲击的那十来匹马,似乎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不断的狂嘶着、踩踏着、挣扎着,试图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黄大富头一次上战阵,躲在驼峰后面看着宛如潮水般袭来的马贼,心紧张的怦怦直跳,连握着刀柄的手心都渗出了汗。
这时候, 右肩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
下意识转过身,赫然发现竟是一个年纪跟自个儿差不多大的胡人。
他穿着一身细鳞甲,头戴一顶能护住脖颈的铁盔,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咧嘴大嘴嘿嘿笑的脸。
之前从未见过他,难道是按大将军的亲兵……
黄大富正寻思这帮“驼夫”和从麻布包里钻出来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突然听见左边有人在喊。
“一千三百步。”
“一千两百步。”
“一千一百步……”
回头望去,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兵,面对排山倒海般往这边冲来的马贼面不改色,半蹲在骆驼后面搭箭控弦,嘴里不断报着步数。
陈旅帅更是不屑地笑道:“动静闹挺大,结果也就百十骑。张四老罗听令,马贼待会儿要是见势不妙想跑,记得给老子按老规矩办,三人一队,抢马追杀。”
“诺!”
“陈帅,狼烟还点不点?”
“狼烟照点,这么多马贼我们守夜队能追上几个?给游奕队找点事做做,不然他们岂不是白来了。”
原来他們是专门在瀚海上追杀马贼的守夜人!
瀚海上那些穷凶极恶的马贼都害怕他们,一见着他们跑的比兔子都快, 难怪面对强敌他们不但不担心守不住, 甚至打算反过来追杀。
而且听他们的口气有援军, 并且是同样骁勇善战甚至有点六亲不认的游奕人。
黄大富激动的无以复加,不但不再紧张,反而热血沸腾,恨不得马贼来得更快一点。
王虎、李有为和章程也反应过来,三人终于松下口气,不约而同的想原来侍御大人早有准备。
“四百步。”
“三百步。
“两百步……”
转眼间马贼已到眼前,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挥舞着弯刀,能清楚地听到他们嗷嗷的喊杀声。
陈旅帅猛地站起来,大吼一声:“射!”
二十来个守夜人蓦地现出身形,飞快地寻找目标或拉弓放箭,或端着强弩瞄准射击。
嗖嗖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喘息,只见冲在最前面的六七个马贼惨叫着跌下马,即便没被射死也会被后面的马踩死。
嗷嗷叫着带头冲杀的马贼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不敢相信十几个马夫驼夫眨眼睛变成了几十个嗜血的武士,更不敢相信刚打了个照面就折损了六七个部下。
这绝对是个圈套。
竟稀里糊涂中了唐人的埋伏!
马贼首领反应过来,狰狞的面孔逐渐变得清晰,他很想逃离此地,然而已经冲到了阵前, 根本收不住。
“起矛!”
“给老子杀!”
事实证明陈旅帅的狂吼是多余的。
马贼冲到阵前的一刹那, 一直埋伏在骆驼后面的十几个守夜人就斜举起长矛和长长的陌刀,矛尾和刀尾顶地,形成一个刺猬般的长矛长刀阵。
他们迅速挪动调整矛尖刀尖,让自己的长矛和刀尖对准战马的胸膛,这时候需要做的不是杀死来敌,而是阻止马贼冲阵。
黄大富清楚地看一杆长矛悄无声息地没进战马的胸膛,战马依旧在前进,而那个守夜人已经松开了长矛,跟之前用弩的那些守夜人一样飞快地拿起搁在身边的刀盾。
一个马贼被刺穿战马的长矛刺入小腹,连同战马一道被长矛高高的叉起,战马空悬的前蹄无力的刨动着、痛苦的嘶叫着,马血顺着矛杆直流。
一个马贼被撞到骆驼的战马从外面凌空甩了进来,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黄大富正准备上去补一刀,竟被人一脚踹翻了。
赶紧回过头,刚才那个年轻的守夜队胡人,正抡刀狠狠地砍向一个不知什么时候翻进来的马贼,只听到半声哀嚎,横刀就从那个马贼的肩膀一直劈到腰上。
马贼的血飙的老高,年轻胡人的甲胄染上了一片血,面颊上也有,却若无其事的一把将他拉起:“看着前面,别看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