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浩已经走出山口,来到了离家十五里外的漳河边。过河三里地,就是镇中所在地三峰村了。
头一回见到河,王浩没害怕的感觉,只是觉得新鲜。头天晚上,母亲还一再叮嘱他:“找人打听过了,现在水不大,但过河千万要站稳了,小心、小心、再小心!”王浩还翻出了小人书《小马过河》,认真研究了一番。
面前河水清浅见底,还有一溜搭石通向对岸。王浩人小腿短,估摸半天觉得走搭石不靠谱,决定蹚水过河。勒了勒铺盖卷,挽起裤腿试探着下了河,水深不过膝,可也觉得脚下多少有点儿飘,当把岸边干粮篮子挎在胳膊上后,感觉稳当了好多。先是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慢慢地胆子大起来,越走越快,顺利来到了对岸。
纯粹看不起人!王浩很气愤。他记得姐夫提到过,河浇边人贬低山沟旱地人,常说的有三句话:
山里人犁地一头顺——形容石多土少地块窄,养不活人,夸张了点儿,但“穷”是现实;
山里人骑驴背布袋,都是驴的载儿——说人“笨”嘛;
山里人过河,流流再过——分明是损人“见识少”。
还没和水地边儿同学见上面,心里已经飙上了。
到学校报了个到,与班主任刘老师照了面儿,安排好吃住,认了认教室门,一年的集中学习就开始了……
学校每周都过礼拜,星期六下午走,周日晚上报到上自习。每次来学校,除了带一篮子干粮,王浩贴身小褂子的兜里总有母亲硬塞给的两块钱生活费。
两块钱不老少了!周一到周四,早晚都是干粮就白开水,偶尔到食堂打份儿汤面喝,那就算是改善伙食了。看着汤面浮皮儿飘着的几块儿柳叶面片儿和白菜叶,甩头闻闻热气中似有似无的香味儿,舍不得先吃面片,就用筷子将它们拨到中间,小嘴儿先从周边吸溜,汤快完时,再把面片彻底消灭。整个过程,那叫个享受!
主食以粗粮为主,即使是玉米面或高粱面窝窝头,也是等干粮篮子见底了,才舍得买,一周难得见回细粮。中午一般是五分钱一份菜,一月当中那天中午听说菜中带荤腥了,同桌二狗总会凑过来,急切的问:“我看看,我看看,有没有碰上?几块?”王浩拿他没办法,要是自己菜中有两块肉星儿的话,就分一块给他。每次给了,二狗都会急——王浩逗他玩儿:前一句“ 嗷~ 嗷~,狗儿~”,后一句飙个成语“狗急跳墙”。闹归闹,一个锅里搅勺,一个炕上睡觉,一个桌上学习,俩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恨不得伙穿一条裤子。
男生宿舍十几个人躺一个大通铺,据说为照顾尖子生,学校专门换了新稻草、新席子。离铺一米多高的地方,钉着一排钉子,每个钉子上,都挂着一个干粮篮子。王浩个头瘦小,不与大家争,睡在靠门的位置。
一天晚上,王浩睡梦中被人踩醒,朦胧中,看到的是一个黑瘦的大屁股。揉揉眼,看清是二孬在扒着门缝儿朝外看。靠里边儿铺上,几个人光着屁股,头碰头,在听宿舍老大赵二憨讲着什么……
第二天找二狗一打听,原来赵二憨不知道从哪儿借了一本手抄本故事书,晚上休息哨响后,安排人放哨,被窝里给大家讲故事呢。二狗一脸馋样儿,戳捣王浩一下说:“哥,好着呢!要不我给你讲个请,你也来听听,保证你听了睡不着觉。”王浩本没当回事儿,可渐渐注意到二狗参加那个小圈子后,不再愿意和自己钻一个被窝子了。这小子晴天晒被子,也总是遮遮闪闪的躲开王浩。挡不住强烈的好奇心,王浩主动提出连续三天为他们放哨,换来赵老大许可,参与到了听故事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