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恶心的不行不行的,但是李贤却又不得不认真的记忆。
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没办法跟时代对抗的。哪怕他将来成为皇帝,也没办法直接跟整个大唐的勋贵阶级对抗。王莽的前车之鉴啊,当一个统治者不能保证自己的子民能好好活着,王朝也就离崩塌不远了。而当一个统治者不能保证贵族阶级的利益的时候,那么,叛乱一样能将他拉下皇位。
当皇帝的,总要将两者都兼顾到才行,单独站在哪一方的队伍里,都是不妥当的。
至少,李贤自己不认为自己活着的时候,能把大唐变成大共,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不管什么样的环境,只要百姓能生活的好,所有人汇聚而成的这个国家能够屹立在世界之巅,就可以了啊。
想清楚这一点以后,李贤对“驭民五术”的恶心感,稍微缓解了一点点,至少可以背诵了。
开弓没能开成的李治,灰溜溜的回到了小亭子,见李贤在做笔记,忍不住出言道:“听着就可以了,帝王术讲究不传六耳,你若是写笔记,要是泄露出去可怎么办?你难道舍得杀掉你的太子妃?舍得杀掉李荇?舍得杀掉你那个小宫女,叫上官什么的来着?”
听到李治的话,李贤只好将笔记撕掉。其实,写不写笔记没有太大的用处,这只是他加深自己记忆的一个手段而已。平时用不上,如今对这所谓的驭民五术实在是有些抗拒,所以也只能用这样的方法了。
另外,对于皇帝对自己的东宫生活很熟悉这件事,李贤并不意外。说到底,不管是李荇,还是肖德胜什么的,他们都可以算是皇帝的眼线。面对圣人,他们谁也不敢随便隐瞒。毕竟,东宫太子想要稳稳当当的坐稳自己的位置,必不可少的就是皇帝的支持。
一次说谎,两次隐瞒,第三次....
见李贤很听话的把笔记撕掉,并且用茶水浇湿,绞得粉碎,李治这才点点头,坐了下来。
“朕问你,何为愚民之术?”
“限制百姓的发展,除了农耕以外的事情,不需要了解太多。没有文化,就不会向上渴求地位,没有知识,也就不会过度思考自己的将来,只会任命的拿着锄头,跟土地讨食。”
....
面对李治的提问,李贤用自己的理解,将驭民五术叙述了一遍。
听完以后,就是自认不凡的李治,也不由得满意的点头。看来,张文瓘等人所言非虚啊,太子的聪慧,在这些皇子中,确实是稳得头筹的。
又喝了一口茶水,李治才继续说:“既然驭民五术,你已经明白了,那么,接下来朕就要跟你讲讲驭臣四术了。”
“所谓驭臣四术,即为自尊、立威、施恩、平衡。”
“所谓自尊,就是自我尊崇。皇帝是什么?皇帝是天子,是大唐这个国家最有威严的,没有之一。自古以来,越是强硬的皇帝,越能树立自己的威严。而懦弱无能的皇帝,对臣下唯唯诺诺,那么这个皇帝也就当不长了。你记住,当皇帝的,对臣下,要一直保持严厉,若是你能让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安稳,那你的皇位就可以坐稳了。”
听到这段话,李贤忍不住反问道:“阿耶,也会有例外吧,比如魏征?”
李治笑道:“先帝之所以能够容忍魏征肆意指责,一是为安抚东宫余党,二是为维护仁君的形象,三是为了抑制自身。如果不是为了这些,你觉得像魏征这样的,父皇能容忍他一直胡作非为?”
虽然有所猜测,但是从李治的嘴里确定这一条,李贤还是如释重负。当初学习历史的时候,自己就曾经对“人镜”的事例,产生过怀疑,现在看来,魏征确实只是太宗皇帝的一个道具罢了。魏征之所以能成为魏征,果然是太宗皇帝故意纵容的。
不得不说,太宗皇帝成功了,后世只要学习过历史课本,却对历史没有深入了解的,谈起太宗皇帝,首先想到的,肯定有他和魏征的故事。而且,影响好的不行。
被李贤打了岔,李治却并不生气,思索一下以后继续说:“至于第二个立威,就不用朕仔细告诉你了吧。”
李贤点点头:“皇帝对臣子的处置权应当是绝对的,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若是随便挥动屠刀,皇帝也就离着炀、纣、桀之类的谥号不远了。所以,皇帝要立威,应当专门挑选那些敢于冒犯皇帝威严的人,这样,才能体现出威严。而且,收拾的人,越是位高权重,效果就越好。”
李治叹息一声,拿起茶杯,看了一眼,却把茶杯放到了一遍,换了一个杯子,往里面倒了满满一杯的葡萄酒,随手洒到了地上。
见李治目露消沉的神色,李贤就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长孙无忌。
电视剧里的剧情中,长孙无忌是被武皇后给扳倒的。而在李贤看来,这绝对是一个大笑话。长孙无忌是什么人?皇帝的亲舅舅!托孤大臣,要是让一介女流之辈随便诬陷一下就嗝儿了,除非太阳从北面升起来。
说到底,没有李治的参与,长孙无忌不可能倒台。
果然,倒了一杯酒,又喝了一杯酒以后,李治才开口:“有些话,朕只能跟你一个人说。当初,许敬宗等人策划扳倒长孙舅舅,朕是默许了的,或者说,其中朕的推动,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先帝在的时候,长孙舅舅一直尽力辅佐,甚至几次能够官进宰相,却推辞了,再加上他和先皇是布衣之交,所以最得宠信。”
“正因为如此,他和李勣,才能成为托孤大臣。至少朕刚刚继位的时候,他是对得起先皇,也对得起朕的。”
“但是,权力,很容易让人迷失。渐渐的,长孙舅舅就从辅佐、教导,变成了裹挟、训斥,朕是皇帝啊,却屡次在朝堂上被他训斥得下不来台。”
“若是朕一直容忍他,当不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用?正因为如此,他才成了朕正式掌权的垫脚石。长孙舅舅作为关陇集团之首,褚遂良为南方士族之首,他们两个的倒台,形成了很好的立威效果。果然,伴随着他们的倒台,朕在朝中的威望,立刻就达到了巅峰。”
“说实话,太子,跟朕比起来,你灭杀英王府一众官员护卫的手段,还是太嫩了。”
“当皇帝的就是这样,必要的时候,就算你心里难受,也得对最亲最近的人下手。”
“别觉得这是残忍,苗头只要露出来,没有意外的话,都会成长成为荆棘。曹孟德有一句话说得好,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太子,你要记住,持续的信任一个人最后被欺骗的痛苦,比起你主动干掉这个人以后的愧疚,要难受的太多太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