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顿了下,将擦手巾搭回架子上,才道:“本来是打算平定叛乱后连夜走,但你带这么多兄弟回来,我若不跟他们告个别,回头再见怕是好不了一顿唠叨。”
孟舒澜喉头滚了下,觉得有点儿委屈:“你要跟兄弟们告别,都不打算跟我说一声?”
晏清疑惑地瞥他一眼,笑问:“为什么会这么想?你难道不是我兄弟?”
孟舒澜一噎,总觉得自己就是在自找苦吃。
想不到怎么应付晏清,孟舒澜干脆另起了话头:“你打算怎么处置刘诏?”
说起刘诏,晏清的笑容淡下去。
刘诏会反叛这件事,她不是没有预料。
温哲茂会想到扣押她娘胁迫她,就不可能不防范自己失控,找一个她身边的亲信做后手,是很常见的事。
在燕七告诉她刘诏女儿失踪了后,她其实就猜到了。
只是刘诏就跟红妆一样,两辈子都是她身边的得力干将,她的心腹。
她能理解刘诏的难处,却不能接受他的背叛,哪怕他是被逼无奈。
但若要她按军规将他处死,晏清却又开不了这个口。
上辈子,刘诏也算是为她而死,自己欠他一条命。
“除名了。”
晏清说得轻巧,躲开孟舒澜关心的视线,转身往校场旁的棚子走去,“虽然他是被逼的,但错了终究就是错了。就算我不杀他,这军营他也待不下去了。”
孟舒澜跟在晏清身后,直觉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诚然他是愤怒于刘诏竟朝晏清挥刀的,但到底是共事了多年的兄弟,他又是迫不得已,真要是处决了他,又多少觉得这惩罚过了。
可若不罚,又该如何威慑其他人?
晏清的做法,算是罚得轻了。
但若刘诏是个有良心的,只怕他这辈子都将为这一次的错误而懊悔愧疚,也未必就比死了好受。
孟舒澜知道刘诏的背叛对晏清来说,可能远比身上挨一刀还要难受。
晏清五岁跟着镇西侯去边疆开始,刘诏就是她的护卫兼陪练,甚至可以算晏清的半个教头师傅,后来一直跟着晏清出生入死,说是除了镇西侯和晏修外,晏清最信任的人也不为过。
自己找这个话题,无疑于是在给她伤疤上撒盐。
孟舒澜有些懊恼,却又听晏清语气平淡地道:“如今他能跟他女儿一起过安宁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孟舒澜微愣,抬头看向晏清,见她当真是神色平淡,没有丝毫的失落,或是被背叛后的愤怒,甚至有些庆幸这样的局面,倒叫孟舒澜一时有些看不透。
见孟舒澜怔愣着,晏清却是清浅地笑了下:“我们这些当兵的,最盼的不就是有一天能不再餐风饮露,跟家里人安安稳稳和和美美地过一生?刘诏虽算不上衣锦还乡,但好歹还能回家安稳地过日子。”
孟舒澜更迷惑了。
她竟是真的在替刘诏感到高兴?
孟舒澜还没弄明白晏清到底是怎么想的,却又听晏清道:“从前我总会想,为什么总是些小打小闹,都没机会让我大展身手。”
“可是几场大战却叫我明白,原来没机会大展身手,才是最好的时代。”
晏清自嘲地笑着,笑容里带着不和年纪的沧桑。
那眼中的寂寥苦涩,让孟舒澜恍然间忆起那晚她在侯爷、阿修墓前轻声同他说:“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下走”。
那神色,如同负重前行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