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志趣不远,心不在焉,虽学不成。”
刘招孙悠悠念了句横渠先生的名言,留下一脸茫然的康应乾,扬长而去。
次日一大早,瓮城战兵还在跑操,北镇抚司小旗官沈炼便跑来说,在西南城隍庙找到了宋应星。
刘招孙大喜,连忙带上金虞姬和康应乾两人,跟着沈炼赶了过去。
赶到南城城隍庙,远远望见一个身材清癯的读书人正在进香,沈炼对刘招孙说,这便是宋应星。
宋应星望着城隍殿正中供奉的开国大将徐达神像,面朝袅袅升起的香火,长长叹了口气,回头走出了城隍殿。
晨风轻轻拂过他斑白的双鬓,三十岁不到的脸写尽沧桑,面色越发显得灰白,远远望去,像是从城隍庙壁画里走下来的小鬼。
他举起一只手来,屈指计数着想。
万历三十八年开始,一、二、三回,今年竟是第三回,竟没有一个考官懂得他的文章。
翰林院翰林们有眼无珠,皇上也看不懂自己的文章吗?也是可怜。
他这次写的平辽之策,主张重开海运,由江浙吴淞运粮至辽海,不必走运河,策论还列举了海运较之漕运十二点优势,如减少官吏层层克扣,无需担心运河动封堵,海运速也更快等…
然而,还是没人慧眼识珠。
这是他和兄长第三次进京会试,三九年年苦读,三次名落孙山。
宋家为给两位举人筹集川资,变卖了家里十二亩上田,已到山穷水尽地步,家中剩余的八十亩,皆为下田,想卖估计也没人买。
宋应星站在晨曦微光中,望着城隍殿内走动的信众,不由想起宋家的《家典》。
“族中子弟有器宇不凡,资禀聪慧而无力从师者,当收而教之,或附之家塾,或助之膏火,培育得一两个好人作将来楷模····”
他从下便被认为是所谓气宇不凡者,这些年来,族中不惜钱财,资助他和兄长入私塾,读圣贤书,参与科考。
他闭上眼睛,想象着回到奉新老家,何以颜面见家中老小。
不过现在他也不需担心这些事情,因为,他和兄长回江西的川资,已经没有了。
他这几日下定决心卖字撰文,所以就到了城隍庙这里,看看这里有没有写字撰文的生意。
他朝徐达将军恭敬的焚香,磕头,转身刚走过山门,迎面走来个将官,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宋应星知道北地武人蛮横,他连忙闪开,从那武将侧身过去。
“先生可是江西仕子宋长庚?”
宋应星有些诧异的望向这武将,奇怪他为何知道自己的表字,他与此人素不相识,看他身上的山文甲,知道不是普通将官,迟疑片刻,才拱手道:
“正是在下,敢问将军是?”
“本官乃开原总兵,刘招孙。”
宋应星望着眼前这个器宇轩昂的武将,这人头上包着块白布,他看了一会儿,才看出这便是前日午门献俘的开原总兵。
“刘总兵有何事指教,”
刘招孙拱拱手道:
“听闻先生数岁便能作诗,有过目不忘之才,不在张太岳之下,后博览群书,熟读经史诸子,对火器、屯垦亦有研究,这都是些经世致用的大学问,可惜先生乡试后却三次不第,不知可愿来我辽东?平定辽事,为吾皇分忧!”
刘招孙知道,像宋应星这样的晚明杂家,就是把太多精力放在和科考无关的旁门左道上,才会屡次不第,科举不顺。
这位宋应星可是比茅元仪更厉害的科学家,此人研究领域之广泛,从哲学到建筑,从火器到农具,从医学到军事,都有不错的成就。
此刻,宋应星茫然无措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名动天下的年轻总兵和他身后站立的一众亲兵,听他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这位落魄举人犹豫了很久,才终于道:
“在下只是举人出身,连三甲进士都算不上,不入流的,如何能······”
见宋应星还在犹豫,刘招孙上前拍拍他肩膀,笑道:
“宋先生才学深厚,也有实干之才,本官听幕僚茅元仪经常说起来,皇上与内阁都许诺本官便宜行事,”
“等到了开原,吏部的任命文书便到了,参将府、兵备道、三万卫署、辽海卫署、察院、安乐州、开原备御都司,各个衙门都有空缺,来了便就授官,你随便选。”
宋应星呆呆望向刘招孙,一时间无语。
“刘总兵,茅元仪他现在如何了?”
宋应星作为茅元仪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对这样好友颇为关心,自从他去年随杨镐到了沈阳,便再无消息传回,也让宋应星觉得有些奇怪。
“他很好,在开原造红夷大炮,你可去看看,”
刘招孙说罢,也向宋应星解释什么是红夷大炮,接着道:
“听闻先生爱读横渠先生文章,岂不知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先生可愿随本官一起去辽东,保境安民,守卫开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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