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母亲见赵黍面色不豫。
“我怕做噩梦。”赵黍忽然有些害怕,扑进母亲怀抱之中。
“阿黍不怕。”母亲轻轻拍着赵黍后背,轻声哼着既陌生又熟悉的歌谣,让他渐渐昏沉。
“不,我不能睡。”不知为何,赵黍忽然生出这种念头:“我要是睡着了,这一切都要消失不见。我不能睡……”
“你要沉迷到几时?”
清冷女声再度响起,赵黍只觉得身前一空,母亲温暖怀抱骤然消失。
赵黍心中惊恐,他看着眼前地面塌陷下陷,所有事物都被无边黑暗吞噬,他发自本能地冲到屋外,整个华胥村也摇摇欲坠,似乎要尽数跌入深渊。
赵黍心乱如麻,只懂得发足狂奔,他不管不顾地逃离华胥村,远处崇玄、怀英两座山丘也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村口那棵大树兀自屹立,散发着微弱光毫。
赵黍无路可去,只能蜷缩在大树之下,眼睁睁看着周围一切消失于黑暗之中。
“我传授给你的九宫守一法,乃存想精思之功,是为求存我之神、想我之身,以臻长生之境,不是让你凭空妄构、沉迷虚幻的。”灵箫的声音从大树另一侧传来。
赵黍不复少年之容,反而变得沧桑老成,他转到大树另一侧,看见倚树卧眠、青丝披散的灵箫,沉声问道:“你这是第几次破坏我的美梦了?”
“既然是梦,那总会有醒来的一天。”灵箫语气冷澹:“那你是否想过,我准许你沉迷幻境多久了?”
赵黍没有回答,灵箫言道:“十年了,你还是没能走出来,沉迷在自己精心编织的幻境中,不肯坦然面对世事。”
“我身心俱疲,如今不过是一举行尸走肉罢了。”赵黍低头说。
灵箫没有呵斥,只是一如既往地冷澹:“你怎么想,我懒得理会。但真元玉府一事,希望你还记得。”
赵黍一言不发,灵箫见他如此,于是言道:“你当初劝离鹭忘机与那群獭妖,给他们定下十年之期,不就是预料自己将遭大劫?”
“我宁可当初就死在地肺山。”赵黍懊悔非常:“因为我的痴妄之想,使得灾劫遍布世间,因此殒命者不可胜数……此等罪孽,万死难辞其咎!”
灵箫冷笑一声:“死了就能弥补过错么?你当初在地肺山意图自刎,简直是软弱到了极处。”
赵黍嘴唇颤抖、不能言语,灵箫接着又说:“你觉得你母亲、张端景以及其他亲近之人,看到你自弃性命,会作何想?恐怕是失望居多,没想到辛苦栽培出来的,竟是这么一个畏难惧事、毫无担当的软骨头。”
听闻这话的赵黍跪倒在地,他神色木然地望着代表自身修为境界的命树,较之过往竟然茁壮许多。
“十年伏藏,胎息自运,这是张端景与梁韬联手留给你的机缘。”灵箫说道:“他们的弘愿谋划都失败了,但未尝一无所得,你要是自暴自弃,只怕是浪费前人积累之功。”
“我该怎么做?”赵黍伏地叩头。
“别问我。”灵箫神色冷澹:“那是你的路,走不走、怎么走,由你自己说了算。但在那之前,你要先从幻梦中清醒过来。”
……
轰隆一声,洞窟震动、钟乳断裂,高大石门被巨力击碎,门外洪尚武浑身冒烟,皮肤好似煮熟的虾蟹般滚烫发红,朝着半仙之体蜕变的肉身血气蒸腾,换作修为稍浅之人,恐怕早已被烧成焦炭。
吐出长长一口气,洪尚武周身孔窍喷出沸滚白雾,如同锅炉一般。随后又深吸一气,将充盈此间的清气纳入百脉。
一旁缓缓调息的钱少白看着洪尚武如此吐纳,心中不由得暗惊,以玄门仙武淬炼的体魄,果真不能等闲视之,哪怕是熟铁精钢也经受不住如此勐烈的气机往返出入,但洪尚武硬是坚持下来了。
方才为了打破石门禁制,众人可谓是使劲浑身解数,尤其是洪尚武,运使五丁开山势,百拳千掌如狂风暴雨轰在石门之上,最终使得禁制守御出现一丝破绽,在钱少白配合下,一举击碎石门。
相比起先前恢弘霸道,钱少白察觉到洪尚武此刻吐纳间有一丝滞碍粗浅。可见如此施术运式,也会伤及自身。
钱少白已经在暗中思量,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直接杀了洪尚武,如此一来便能让石梁十二寨群龙无首,立刻陷入混乱之中,对剿匪形势大为有利。
“好了。”洪尚武立刻调摄气机,藏起那一丝破绽,对众人言道:“洞府门户已开,诸位且随我入内一探!”
钱少白收剑入鞘,他终究还是没有出手,洪尚武此人根基深厚,非比寻常,自己独自一人还真不好对付他。
跨过满地碎石,众人来到一处空旷洞室,穹顶上明珠生光,照亮洞室方圆数十丈,四周墙壁凿出大量柜格,摆满了各种瓶罐盒匣、经籍书卷。而洞室中心处的碧玉台座上,放置了一副棺材。
“棺材?”洪尚武等人也是不明所以,他们原本猜测,洞府内中应该有人闭关,却不曾想是一副棺材。
“可有哪个门派是躺棺材里修炼的?”一位散修不安询问道。
“难不成是积尸教?”有人说。
“胡扯!”洪尚武最先反驳:“积尸教的藏棺炼形法,要寻觅阴气极盛之地。这里清气盈沛、纯而不杂,积尸教的邪修来此地修炼只会事倍功半!”
“那现在怎么办?”有散修提议:“要不我们将东西搜刮完就离开?”
洪尚武狞笑道:“一副棺材而已,说不定内中之人早已死去。就算化为飞僵行尸,诸位修炼有成,难道还会怕这些东西不成?”
“不怕,当然不怕!”其余众人彼此壮胆。
洪尚武正要上前开棺,忽然停下脚步,扭头对钱少白说:“钱道友,不如由你来开棺?”
“此等盛事,钱某就不必越俎代庖了。”钱少白冷笑道。
“上景三光妙法,最能克制一切阴邪尸鬼。”洪尚武笑容里带着三分杀意:“钱道友,我说得没错吧?”
钱少白没想到自己还是被看破了,想来是暗中御使虹映宝珠时,露出修为功底,毕竟上景宗名声在外,有些东西实在没法掩饰。
“洪寨主说笑了,我来开棺,请诸位稍作退避。”钱少白没有办法,只得来到那副棺材边上,同时小心提防洪尚武,脑海中飞快思量如何突围而出。
形势一触即发之际,棺材盖忽然自行掀开,赵黍坐起身来,望见一众陌生面孔,茫然问道:“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