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其实也没多久。”
梁韬一副玉树临风之姿,抬手轻摸下巴,脸上笑意微妙,先是瞧了丁沐秋一眼,然后望向赵黍:“怎么?贞明侯看中了明霞馆的女弟子了?特地在深夜幽会?”
赵黍脸色阴沉,没有半点笑意,他望向一旁明霞馆首座丁飞绫,对方将脸别过去,躲开赵黍那逼人目光。
“我没心思说笑。”赵黍宛如拷问犯人般问道:“丁沐秋是你们的女儿?”
梁韬坦然点头:“不错。”
得到明确答复的赵黍,脸上没有丝毫释然之色,反而眉头紧皱,他按捺不悦,说道:“丁首座,还请你把令爱带走,我跟国师大人有话要说。”
丁飞绫被外人察知私情,脸上羞愧万分,只得匆匆将丁沐秋抱起,遁入夜色之中。
“你其实不用这么照顾别人。”梁韬笑道:“看到丁飞绫如此羞愧,反而增添三分动人春色,真令我食指大动。”
“当真丑陋!”赵黍满是厌烦地按着额角:“按照丁沐秋的年纪算,加上明霞派主动改为馆廨……你是不是早就利用丁首座,暗中控制了明霞馆?”
梁韬信手挥袖,被摧毁的草堂竹木翻飞,自行还原如初,他示意赵黍进入内中,还顺便倒了一杯酒品尝起来。
“我当年扫平华胥国各家宗门,夺取福地道场,也不是一味结仇杀戮。”梁韬坐到一张竹榻上:“有心归顺的,如飞廉、云珠,我便准许他们保留宗门传承,改为馆廨之制、听从号令便可。而像明霞馆这样,我则是扶持丁飞绫坐上掌门之位,至于代价嘛,自然是要她为我献上身子。”
赵黍见梁韬说这番话时,一副洋洋得意,冷澹问道:“你觉得这种事很值得夸耀么?”
“对啊,不然呢?”梁韬环顾草堂内中:“你是没见识过,如今看上去端庄矜持的丁飞绫、丁首座,当年为了夺得掌门之位,逼得同门亡命、师长解化,什么阴险手段都用的出来,而且不遗余力地讨好我。当年就在这张竹榻上,叫声比龙藏浦的花魁还要浪。”
赵黍大失所望,他原本以为丁飞绫是那种性情高洁、不陷流俗的修仙之士,不曾想竟有此等过往。
“原来如此。”赵黍立刻想通许多事情:“难怪瀛洲会上,丁首座主动示好,还助我能够夺得神柯仙果。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对不对?”
“正是。”梁韬不再掩饰:“我很清楚,那位国主一直希望拉拢各家馆廨,打算以此孤立崇玄馆。那我就不妨将计就计,将明霞馆安插其中,从而知悉他们的各种举措,甚至反过来干涉他们的谋划。”
赵黍心下发冷,梁韬对于华胥国局势的掌控,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他不由得问道:“飞廉、云珠早就是为崇玄馆马首是瞻,明霞馆也是你暗中掌控,降真馆呢?难道也有你安插的人手?”
“还真没有。”梁韬两手一摊:“我也不妨跟你说实话,在见识到你之前,我不认为有谁的科仪法事能够助我开创人间道国。至于降真馆,本就不是什么正宗传承,一群江湖术士罢了,我要捏死他们,不过随手为之。”
不知为何,赵黍心中生出一丝绝望,他此前怀有几分念想,或许能够假借大势,以此尝试制衡梁韬,不能让他的独欲之心无止境地膨胀,以至于祸国殃民的地步。
而要达成这点,就要联合华胥国各家馆廨,就算不能在武力上逼服梁韬,起码也要在未来道国的方方面面占有一席之地。
梁韬借赵黍来钳制崇玄四姓,赵黍便要借各家馆廨反制梁韬。因为不论怎么说,未来的人间道国,梁韬不可能只靠自己一人削平天下。
赵黍打算让明霞馆设立济养院,除了照料孤寡妇孺,也是希望让明霞馆能够借此机会逐步壮大,只有将财赋人力握在手中,广收门徒,才有可能养成大势。
可是当赵黍知晓丁飞绫与梁韬的关系,自己的盘算便全然落空,搞不好还是为别人做嫁衣。
梁韬盯着赵黍,笑容中似有别样意味:“刚才见你弄晕小秋儿,出手果断、不假思索,莫非你早就知晓我是她的父亲了?”
“我也只是刚刚猜到。”赵黍板着脸说:“丁沐秋眉眼与你有几分相似,而且我感应到她的紫绫法宝,与九天云台异曲同工。”
“好眼力。”梁韬赞许道:“她那条紫云飞绫就是我早年间模彷九天云台炼制而成,后来又融汇了明霞派的采霞之法,这等炼器手法,与你们怀英馆相比,孰高孰低?”
“恕我直言,你这不过是仗着修为境界,施展凝云结形的仙家化物之功。”赵黍也不客气:“既言炼器,首要辨识天材地宝物性属气,然后依其物性调摄祭炼。你这做法,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做到,再高明也无用。”
梁韬撇嘴道:“啧,还不如不问。”
“坛场地盘即将完成,你不留在地肺山闭关清修,以备大事,来这里做什么?”赵黍问道。
梁韬笑着说:“既然是干大事,之前就不准我看看自己的女儿了?”
“你还要继续言辞掩饰吗?”赵黍近乎逼问一般:“连丁沐秋都不知道你是他的生父,难不成还要这种紧要关头搞什么父女相认的戏码?”
“要不然呢?”梁韬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赵黍双眼眯起,冷冷道:“你是故意引我前来?以你的修为,想要避过丁沐秋,再简单不过,她能见到你,只能是你故意为之。眼下这种时候,不宜节外生枝,丁沐秋是你女儿又如何?待得大事已定再认亲不行么?非要在这种时候?”
“什么叫丁沐秋是我女儿又如何?”梁韬笑了:“赵黍,没看出来,你居然是如此凉薄无情之人。自己的儿女还不够重要么?将士出征之前,尚且要跟家中妻儿老小道别,我就不能有半分私情了?”
“我劝你最好不要有。”赵黍表情认真:“越是这种关键时候,任何偏私之念,都可能导致法事不彰。你这个时候最应该斋戒沐浴、检束身心,该闭关就好好闭关,不要自以为是地到处乱跑!”
梁韬盯着赵黍许久,说道:“我最初以为你不碰姜茹,是嫌她脏。后来我以为你是志向远大,直到大事底定之前都不愿涉足男女之事。现在我明白了,你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凉薄之人,你谁都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