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黍,你出关了?”
此时石火光正好来到后院,看见赵黍立身院中,沉思不语。
“算是吧。”
一般来说,闭关修炼并非能随时能出,赵黍尚未勘破幻象,更该继续用功。
“发生何事了?”赵黍见石火光欲言又止。
“我在想, 难得你平安回来,又立下大功,不如邀请都中的怀英馆修士,庆贺一场。”石火光说道。
赵黍淡淡一笑:“石老,这话是谁让你来说的?”
石火光低下头去,面露羞惭,赵黍继续说:“我如果没猜错, 又是哪位达官贵人求我办事,见我一直闭门不出, 于是便找上你。清楚你我交情的人,恐怕也只能是怀英馆那些同门。”
赵黍如今声望正隆,意欲攀附者不计其数。光是回朝路上,各地郡县长官送礼讨好络绎不绝,赵黍尽力婉拒,却拦不住他们送礼给同行的其他修士。以至于回到东胜都后,此事被谣传为赵黍派人沿途聚敛财物、勒索贿赂。
如今侯府之外,日夜都有各家卿贵的下人盯梢望风,任何能被准许进入侯府的客人,都被视为可以攀附结交的对象,石火光不擅人事往来,被人劝诱登门,也属情理之中。
“是辛舜英……”石火光支吾言道:“她好像有事要求你帮忙。”
“人家现在是罗夫人了。”赵黍轻轻摇头:“不过辛学姐还是这样喜欢玩弄心机, 她的车驾此刻就在侯府大门之外,等着你如何劝服我。”
以赵黍如今修为,侯府内外一清二楚, 这既是感应精微, 却也考验心神坚定。
“你还是见一见吧。”石火光说。
赵黍忍不住问道:“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石火光连忙摆手否认:“真的没有!我只是、只是不忍心见你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劝解, 或许跟以前的馆廨同门见面,能够让心里好过一些。”
“相由心生,我近来修炼正逢难关,外力不足以开解释怀。”赵黍负手踱步,缓缓走出后院。见身旁同行的石火光低头苦思,赵黍只得服软:“好吧,就见一面。”
更衣过后,赵黍来到待客厅中见到辛舜英,罗希贤并未前来,按说对方嫁做人妇,不该这样随意登门造访。
“赵学弟,难得一见……”辛舜英刚要起身问好,打算以馆廨同门的口吻交谈,却见赵黍鬓发微白、形容消瘦,不禁失色:“赵学弟,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在蒹葭关受了重伤,辛学姐不知道么?”赵黍随意落座, 脸上并无亲近之意。
辛舜英登门拜访之前自然是做足了准备,早就探听到邪神降临蒹葭关一事, 于是脸色转忧:“我确有耳闻, 但不曾想有如此状况。”
赵黍对她的态度视而不见:“辛学姐此来有何要事?”
“要事倒谈不上。”辛舜英立刻换上笑脸:“我们听说赵学弟你在蒹葭关立下如此大功,都希望与伱好好聚上一聚。馆廨同门本就该多多走动,正逢赵学弟有暇,不妨到郊外共设雅集?”
赵黍神情冷淡,坐在原处没有回话,厅内陷入一片寂静,辛舜英为了缓解尴尬,又说:“赵学弟,你如今可不是寻常的馆廨生了,一言一行皆为后学典范。其他晚辈馆廨生对你甚为钦佩,若是能一见你的风采,得到你几句点拨,想来对他们日后修炼大有裨益。”
赵黍仍是不答话,辛舜英只得问道:“赵学弟倒是说句话呀,总不能让学姐一个人坐着吧?”
“辛学姐口才依旧。”赵黍面无表情地言道:“先是从石老下手,让我无法回避;接着又拿出馆廨后学,凭空让我背上一份责任。对人心拿捏,想来便是占候师所长。”
辛舜英微微抿唇,她之所以如此说话,便是认定了赵黍并非铁石心肠,故旧人情、前辈责任,这些放在过去,恰恰是能绊住赵黍的巧妙手段。
可她没有想到,短短时日过去,赵黍性情大变如斯,直白剖露别人用意,丝毫不顾情面。
“这些都不是辛学姐的真实用意。”赵黍阖目养神:“你亲自登门拜访,想必是有事相求。我来猜猜,大司马希望外任蒹葭关,但苦于无有适合之人向国主进言,对不对?”
辛舜英暗自惊叹,左右环顾,见没有旁人,只好说道:“赵学弟料事如神,我的确是为此事而来。蒹葭关乃是边防重镇,理应托付深谙兵事之人,而非无能贪蠹之辈。大司马得知赵学弟在蒹葭关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你十分赏识,不愿这等苦心经营付之流水。”
赵黍睁开双眼望向辛舜英,目光锐利如剑,让她觉得一阵刺痛。
“当真好算计。”赵黍笑了:“一个虚衔大司马,哪里比得上坐镇一方、手握重兵?加之九黎国新败,战事缓和,更无需面对大军压境。而且边境往来互市,又是一条生财牟利的路子,大司马好算计啊!”
“赵学弟言重了。”辛舜英只好说道:“蒹葭关这种地方,牵涉国家存亡,重任在肩,岂能疏忽放纵?大司马治军用兵,不看旁人,韦将军便是最好例证。要是大司马如高平公那等昏庸无能,又怎会栽培出韦将军这种治军严谨、处事稳重的部将?”
赵黍倒是清楚,大司马罗翼如果真的能够坐镇蒹葭关,结果的确要比高平公好得多。
“辛学姐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赵黍露出疲惫之色:“我看似凯旋回朝,实则不受重用,否则也不至于日日赋闲在家。”
“赵学弟真会说笑。”辛舜英言道:“侯府门外不知有多少卿贵下人翘首以待,只求能进门递一句话,这也算不受重用?而且赵学弟自称赋闲,却是对朝廷状况掌握得一清二楚,这莫非是不出户、知天下的境界?”
“不必恭维。”赵黍不假颜色:“谁人去坐镇蒹葭关,并非我能决断,你们指望我能去给国主进言,可是我未受召见,纵有千言万语,也无可述说。”
“赵学弟可上一份奏疏。”辛舜英言道:“而且赵学弟想来已经知晓,高平公日前暴毙,国主肯定要另外委任镇守将领。赵学弟比别人更清楚,谁才适合担当此任,哪怕不上书,国主也会召见赵学弟问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