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箫提醒说:“功业权势,最能蒙蔽道心,让人误以为万事可成。”
赵黍摇头:“韦将军都送信来了,说明他仍然会奉国主旨意收兵回朝。没有韦将军,我凭什么拥兵自重?本来这件事就不可能做到,国主和高平公都想多了。”
“权欲炽盛者,自然以己度人。”灵箫说:“等你回到东胜都,便只能荣获虚名,空有一身修为,不足以改变现状。”
“我知道。”赵黍心烦意乱来回踱步,正好看见墙角一个大箱,翻开之后,里面是码排整齐的革囊,内中装着各种骨头,色泽发青。
这些骨头是当初丹涂县外,击杀那帮狼头怪人后,赵黍将尸体剖开查验所得。事后他将部分骨头留下来,打算日后得空再好好钻研。
此刻看到这些骨头,赵黍心念一动,迅速翻出各式器皿、丹药符咒,倒入些许骨髓,小心调制片刻后,得到一瓶略显浑浊的符水。
“你要干什么?”灵箫问。
“直到今日,我才能体会王庙守的心情。”赵黍表情凝重。
“我明白了。”灵箫神色澹然:“你要效法当初成阳县的王庙守,阴谋害死高平公父子,迫使国主另外派人来镇守蒹葭关。”
“真是没想到,我居然会做这种事。”赵黍下定决心,眼神锐利:“就让高平公父子享受最后一段安乐日子。”
……
一连数日,贞明侯设宴款待高平公父子,席间觥筹交错,大大庆贺一番。
直到大小事务交接完毕,所有物什收拾妥善,赵黍率领一众馆廨修士准备动身离开。
“赵执事,别等了!”
城门附近,丁沐秋满脸不悦:“都日上三竿了,辞行也这般姗姗来迟,他们分明是轻视于你!”
赵黍从容不迫,坐在驿馆外的茶棚中,喝着市井茶水,不知为何,感觉别有一番滋味。
“高平公乃是长者,又不似你我有修为在身,稍有迟缓不足为奇。”赵黍摆摆手:“丁道友如果不耐烦了,可先行一步。”
“走就走!”丁沐秋也不施术腾空,而是骑上一匹矫健大马,赌气般驰骋远去。
姜茹见她如此,笑意微妙地挖苦道:“贞明侯,还不赶紧去把丁大小姐追回来?”
“她修炼有成,而且久经闯荡,不是什么久在深闺的大小姐,用不着别人追。”赵黍耸了耸肩膀。
众人又等了半个时辰,高平公才在一众私兵簇拥下赶来。
“让贞明侯久等了。”高平公取出绢帕连连擦拭脸上虚汗:“年纪一大,便难免神智昏沉。”
“高平公应当保重身体,华胥国与陛下都仰赖您镇守一方呢。”赵黍言道。
“尽力而为、尽力而为。”高平公这几日受赵黍款待,反倒渐渐喜欢上这个年轻人了。
“公子呢?怎么不见他来?”赵黍左右顾盼。
高平公回身呵斥几声,杨泰安这才从人群中走出。就见他眼窝深陷、脸颊发青,好似得了什么病。而当赵黍瞧见他嘴角一抹血渍时,忍不住露出一丝愉悦笑容。
“杨公子这脸色……”赵黍连连拍打自己额头:“是我的错,你们舟车劳顿来到蒹葭关,本不该连日酒宴。正好,我这里有解酒安神的茶汤,也算是临行前以茶代酒,敬谢二位。”
赵黍热情洋溢,给高平公父子递上两碗茶汤。
“贞明侯是有心人啊。”高平公父子也没在意,仰头喝下,立刻感觉周身困乏尽消,精神为之一振,感觉比起家中供奉修士所给灵丹要好上十几倍。
“不论如何,蒹葭关诸事便要辛苦高平公了。”赵黍躬身揖拜:“韦将军不日也要班师而回,到时候还需要劳烦高平公。”
“贞明侯且放宽心。”高平公像是安慰晚辈般,低声说道:“稍后我给国主上书,力保贤侄你加官进爵。说不定等我百年之后,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家伙,还要仰仗贤侄你呢!”
赵黍再度躬身拜谢,立刻攀附而上:“高平公深恩,小侄终生铭记,必定结草衔环、亦当图报!”
“好好好!”高平公连连称赞,赵黍这个后辈挺懂事的,也难怪受国主青睐。
望着赵黍等人车马远去,高平公正觉口渴难忍,唤人奉上茶水勐饮几口。扭头就见自己儿子杨泰安挠痒不停,呵斥道:“如此作态,成何体统?”
杨泰安不敢反驳,从昨日起,他便觉得身上莫名瘙痒,私处毛发滋长茂盛,但这些事又不好意思跟他人明言。
“你也是时候学着如何办事了,不要总是顾着耍闹。”高平公负手言道:“赵黍派人交接公务,我让你跟着去看,你学会了多少?”
“就几天功夫,那些军吏忙来忙去,谁学得会啊?”杨泰安忍着不耐,然后又打了个哈欠。
高平公清楚自己儿子的本事,想着不能总是这样娇惯,却看到他嘴角牙缝间满是血迹。
“你嘴里怎么都是血?”高平公连忙问道。
“没、没什么。”杨泰安擦嘴掩饰。
高平公爱子心切,连连追问,还想带他就医。杨泰安纠缠不过,只好说:“昨晚那个歌妓长了一身白肉,我起身时没忍住咬了一口,不知为何咬伤了她。”
“你也是成了婚的人,不要整天跟这些女子胡混。”高平公皱眉不已:“这些歌妓舞女最喜攀龙附凤,仗着一时恩宠便要胡搅蛮缠、各种索取,你赶紧把人打发走!”
杨泰安只得称是,却不敢直说自己把那歌妓几乎咬死。比起美酒,他忽然觉得从脖颈涌出的鲜血更加甘醇可口。
跟着父亲亦步亦趋,杨泰安忍不住抬头望向高平公那油汗不止的脖颈,内心深处似乎燃起了一团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