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脆响,姜茹脸上多了一道通红掌印。
竹林之中,一身素白的丰腴美妇沉声道:“姜茹,你近来是越发放肆了,面对首座时,全然忘了谦卑恭敬之态吗?”
错愕、惶恐、惊乱……姜茹神态几番变幻,低着头说:“姨娘,我再也不敢了。”
美妇人深深叹气,随即收起怒意:“你应该明白,我们好不容易才与永嘉梁氏结下这份仙缘道契,能否上登洞天,尽系于首座一人。即便未来复证天狐位业,也仍要辅弼梁氏,你怎能如此逆言冒犯?”
姜茹轻抚着脸颊,低头问道:“姨娘,您觉得永嘉梁氏真的能够拔宅飞升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美妇人两眼一瞪:“我看你是病的不轻,居然敢质疑首座的仙家境界?”
“我不敢!”姜茹正要抬头反驳,美妇人扬袖一招,手执荆棘软鞭,喝道:
“跪下!”
姜茹双膝一软,跪倒在铺满枯落竹叶的石阶上,随即后背重重挨了一鞭,不见衣物碎烂、皮肉出血,却痛入骨髓,让人骨节酥软。
“我这一鞭,是替你娘亲打的!”美妇人面含悲愤:“我们姜家被逐出玄圃洞天,沉沦凡尘浊世,过去的苦痛,你这代人根本没经历过!若不是出了你娘亲这样一位天才,慧眼如炬选中了永嘉梁氏,我们姜家不知还要经受多少磨难!
而你现在居然要舍弃她呕心沥血求取的仙缘,甚至有狂悖犯上的心思,你娘亲要是看到,心中会何等悲痛?你明白吗?”
喝问一完,美妇人又是接连三五鞭重重抽落,姜茹身子微颤,没有发出一句哀鸣,只是紧咬下唇,强忍着痛楚。几鞭下来,她已是脸色苍白、冷汗涔涔。
“你从星落郡回来之后,我已察觉不寻常。”美妇人执鞭气恼道:“大公子虽不幸殒逝,但梁氏之中还有其他子弟,你却迟迟不结登仙契。我见你尚得首座信赖,之前不好多说,可你今日言行大为不妥,若是放纵不管,我姜家上下都要受你牵连!”
“我、我知错了。”姜茹几乎要瘫倒在地,双手十指扣抓地面,攥紧满手枯败竹叶。
“你要牢牢记住,我们姜家是天狐后裔,不是那等山野狐媚!”美妇人言道:“别自以为占据山头便可骄狂一方、无拘无束,飞升洞天、位列仙班,才是我等要求的无上大道,你若是要自甘堕落,我也不怕被你娘亲怨恨,直接把你逐出姜家,让你到山野之中自生自灭!”
姜茹两眼垂泪,身子微颤不敢答话,美妇人见她不回话,正欲举鞭再抽。
“够了。”
地上竹叶受风吹拂,梁韬声音自竹林深处传来,美妇人赶紧收起荆棘软鞭,俯身跪拜。
“明知我能洞察山中纤尘毫末,偏偏演这一出,何必呢?”梁韬没有现身,地上跪倒的两人却都能感受到无形目光注视着自己:“姜茹,赵黍将要离开赏罚院,以后你就负责代我传话。”
“弟子遵命。”姜茹跪地叩首。
……
“世侄!”
赏罚院外,安阳侯看见赵黍出门,急忙上前探视:“你没事吧?缉捕司那帮家伙有没有折磨你?”
“让世叔挂心了。”赵黍轻抖衣袂:“这一个多月天天好酒好菜,我感觉自己在里面都吃胖了。”
即便以缉捕司的雷厉风行,这回办案前后也花了一月有余,而赵黍自然也在赏罚院里住了一个多月,虽说形同软禁,但赵黍却不觉苦闷,反倒能摒弃外事,趁机专心修炼。
听到赵黍打趣,安阳侯则是重重叹气:“世侄你可真是……多少人走进这赏罚院,未必能平安无事地走出来啊。”
“世叔过虑了。”赵黍笑眯眯地说:“我又不曾作奸犯科、违法乱纪。陆校尉说,我帮他们拿住九黎国的探子,他们还打算报答我呢。”
“这话可别再提了!”安阳侯赶忙将赵黍塞进马车里,示意车夫尽快远离缉捕司,在车厢里才说道:“世侄,你当初怎就随随便便跟着崇玄馆的人离开了?”
赵黍装作不解模样:“可是崇玄馆的人说,梁国师找到妖邪方位,请我过去……”
“胡闹!”安阳侯拍着大腿呵斥:“崇玄馆都是些什么人?何况这一次参与行刺的,就是鸠江郑氏的大公子啊!你上了崇玄馆的车,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赵黍一副晚辈受教的模样,点头低声称是,可心中猜疑不免浮现。
且不说如今已经确定这次行刺不是崇玄馆主谋,而哪怕跟姜茹离开金鼎司的时候,赵黍也能笃定此事。
以安阳侯的智慧,应该不难判断明白,但他又为何会跟赵黍说这些话?莫非真是因为自己这位“世侄”,所以他才关心则乱?
在赏罚院中,赵黍藉由陆校尉的转告,已经约略清楚如今东胜都朝堂之上的纷争。
其中一方以安阳侯为主,坚称鸠江郑氏暗通敌国,力主从严从重处置鸠江郑氏,牵涉与敌国往来的家族成员尽数斩首,其余在各地履职的郑氏子弟也要全部罢官,并且抄没鸠江郑氏所有庄园田产。
同样,在这鼎沸声浪中,也不乏对崇玄馆的质疑。仙系四姓通婚已久,可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针对鸠江郑氏,便免不了要牵连到整个崇玄馆。
至于另一方,自然是以崇玄馆为首,他们多是华胥国的世家高门,显然是察觉到安阳侯等人用意不纯,鸠江郑氏若是就此倒下,对他们皆是大为不利。
这些世家高门势力遍布朝野,鼓噪华胥国各地官员上书国主,同气连枝庇护鸠江郑氏。甚至搞出万民请愿这种事情,据说有数千名百姓来到宫城之外伏地叩拜,声称鸠江郑氏为国尽忠,满门英烈,倘若国主听信谗言、误杀忠良,乃是自毁干城云云。
如此乱象,赵黍在赏罚院内听人转述,深感无能为力。哪怕自己事先预见到这种情况,内心无半点愉悦,华胥国朝堂果真乱作一团,党争不休。
照理来说,安阳侯不可能不知晓华胥国朝堂动荡,对于国事毫无裨益,结果他还是选择将朝堂局势搅乱,这让赵黍内心苦闷难言,只好在安阳侯面前装傻充愣了。
“稍后不久,国主可能会召见你。”安阳侯言道:“你记住了,到时候一定要说,是梁国师仗势凌人,迫使你不得不顺从。”
赵黍皱眉道:“可是我在缉捕司的时候,就说了自己是主动登上崇玄馆的马车。到了国主面前忽然翻供,这恐怕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