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府深沉的五官中郎将杨众难得应和了杨懿的观点,他侧身对杨琦说道:“这话倒也没错,陛下设吏治科就是为了治吏,看来陛下不仅是要将自朝廷遣派臣工入地方为吏的做法形成定制,还要将地方荐举俊才、因能任官的途径也拿在手里。只要这上下两件事都做好了,今后朝廷选人任人,皆在于陛下一心。”
杨众工于心计,常常能从皇帝的一举一动中揣摩到更深的意图,杨氏其余人无不敬服其能。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大都面露沉思,皆以为然。
若真按杨众这么说的话,今后各地郡县的功曹、掾属皆由朝廷指派太学生担任——这样无疑是削弱了地方豪强的实力,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掌控;而郡县以后举荐的政绩突出的功曹掾属、或是有德才的当地士子,皆要在吏治科学成之后方可授职。
太学生下放到地方去,又提炼到中央来,如此上下循环,往复数年,皇帝将在无声无息之间,给整个朝廷从上到下进行一场换血。
光禄勋杨彪心头微震,将这件事细细思量了一遍,缓缓说道:“吏治科所学,皆为朝廷近来施行的大政,如屯田、盐铁。按理说,让彼等熟悉朝廷政令,便于日后施政能上下通达,不至于各行其是,倒也不算坏事。只是——”
他先是公允的评价了一番,然后扫视了众人一眼,复又说道:“就怕这里面会与太学其余五科一般,有所夹带。”
虽然皇帝几次提及吏治科只是划归太学名下,不在学科之列,但它的学习内容、学成标准、考核方式大抵相同,也皆是出自于皇帝的心意。今后太学与吏治科出来的人才,无不是只有拥护皇帝的政策、与其政见一致的才能任用,长此以往,对他们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吏治科不设博士,只设教习,内容也简单。不比太学五科,至少还有我等置喙的余地……”杨众慢慢盘算着,这句话说到这里,他自己忽然停了下来,问道:“吏治科的教****可有透露口风,由谁担任?”
这也不是件难猜的事,吏治科关系紧要,非亲信不得任,皇帝若是不想它受到关东关西任何一方的影响,就只能从既中立又亲近、既与那些士人无关,又有一定影响力的臣子里找。
于是,杨彪很有把握的说道:“不会有人比北军中候更适合教习吏治了。”
“王斌?”杨懿毫不客气的说道:“一个从未治过民、理过事的人,要教别人如何治事?岂不可笑?”
说着他话锋一转,矛头竟隐隐指向了杨琦:“公挺就不应在陛下面前轻易表态,认下此事。若是不然,单凭王斌教习吏治这一项,就足以引发公论,让陛下收回成命,何来无可挽回之说?”
“还想着公论?”尚书仆射杨瓒在一旁怫然说道:“承明殿的那场公议才过去多久,结果又如何了?如今陛下强势,此政尚无大弊,董承等人又与我等有了隔阂。你还想挟公论以迫上意,真以为王斌是昏聩老朽、不能提刀杀人?”
杨懿起初任太学祭酒,也是意气风发的想做出一番事业来,结果发觉在太学不能一呼百应,处处受太学仆射潘勖、以及顶头上司太常赵温掣肘。尤其是在皇帝强制实行‘调剂’之法,强行分配五科学子,不许一家独大。
种种限制,让杨懿举步维艰,大感拘束。
此时多日积怨一时激发出来,话语里都带着些大逆不道的意味了:“他敢!士人议论朝政,是将有所裨益于朝廷,若是严行不许,与周厉王又有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