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坐着的法衍没想到还有他的事,赶紧回道:“唯,关中自羌乱以来,户口大减,贪吏奸胥又借阉宦之势,肆意凌虐。地方催征,急于星火,乡野小民贫乏愚昧,宁可溺婴杀子,也不愿纳口税。”
“遇到这种事,廷尉与地方都是如何决狱的?”
这种案件非常棘手,若是依法处置,又有些不近人情;若是放任自流,又会滋生歪风邪气。法衍想了想,谨慎的说道:“孝景皇帝曾有诏曰:‘欲令治狱者务先宽’,是故但凡遇见此类,皆使地方郡守县令以《孝经》大义相劝,命其反省改过。”
醉翁之意不在酒,皇帝说道:“这些并不全是他们的过错,而是朝廷赋税订立太过严苛,未有照料到百姓生计之故。”
汉代的财政收入主要分为赋与税两大类,税主要是租税,两汉以来讲究轻徭薄赋,除了非常时期有过增加以外,其余的时候都是三十税一。而赋则是口赋、算赋等人口税,还有更赋这等代替徭役的代役税。
东汉以来,为了支持朝廷在凉并的平羌之战,以及满足皇帝个人的私欲,在租税不能增添的前提下,朝廷只好对人口税屡屡加征。如今各类沉重的杂税导致百姓生活艰难,为了逃脱重税,有的选择做士族豪强的隐户,有的选择起义造反。
张昶听出皇帝话里有话,又联系到皇帝对屯户在人口税上的优惠政策,福至心灵,立时明白过来,抬声应道:“如今关中疲惫,亟待恢复,陛下减免屯田百姓之口算,百姓无不诚心拥戴。本朝列位先帝也曾对此酌减或蠲免,陛下欲经营关中,布施仁政,宜爱惜民力,重订赋税之规。”
周忠比张昶想的还要深远,他发现今天到场的人无论是随驾前来的尚书右丞鲁充、还是他与张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掌管着朝廷的财赋粮储。
至于法衍与桓典为何会在场,周忠的理解是,皇帝不仅是要在原来的赋税基础上修修补补,而是要以律法的形式重订赋税。
重制赋税,这可是关乎国本的大事,非得要那几个录尚书事的秉政大臣讨论出一个结果,然后付诸博士、议郎等大臣公议,最后才能正式确立。可怎么看皇帝今天这做派,像是要绕过这些繁琐的程序,直接让他们执行下去了。
桓典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也没有料到,皇帝这几天低调沉寂,突然就毫无预兆的想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前面的话无论先是以建设仓储为题目,带出今秋赋税的事,还是又假作要清查户籍,敲山震虎,都是在为此事铺垫。
新税法这个事情,恐怕皇帝与贾诩、荀攸等人早有了预案。只是桓典不明白,为何皇帝不愿走正常的程序?难道皇帝认为仅凭他不再提清查户籍这件事,就能让士族们接受按皇帝意愿新订的税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