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正中一户人家中,已经基本穿好了扎甲的中年汉子,对着一个还在急忙套上皮甲的年轻人就是一通怒骂。
中年汉子的老妻赶忙跑上去帮助儿子着甲,按军律,镇军就算回乡,只要在家中,听到三通鼓(铜锣)不能着甲集合的,一律十军棍。
村东头,几个巨大的石磨旁,五个镇军和二十来个团结弓手以及七个骑着马的义从骁骑,都在三通鼓中赶到了。
按照此时归义军的制度,五个镇军加上憾山都,除了按规矩轮流番卫凉州以及驻扎在各州城中的以外,都实行一留二去制度。
即一个营一千人中,只有一个都常住军营训练,其余两个都放假归乡,由乡老督促训练,一个月一个轮转。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河西陇右总共就两百来万人,要控制整整十八个州加上新设的仲州一共十九个州。
平日里能保证一万人左右的常备军,就比较吃力了,剩余的一万多人,必须放回去,用这种轮流放假的办法保证战斗力。
而团结弓手和义从骁骑,就是基层的民兵,他们平日也要旬日一小操,一月一大操,农闲时候,还要以县为单位组织联合操演。
至于为什么有的是弓手?有的是骑兵?这不是按照民族来划分的,而是马儿在此时,也是一个家庭非常重要的财产。
有马的才能是骑兵,穷的家里没有马的,就只能变成团结弓手。
章家大郎一出现,村头的团结弓手和义从骁骑就赶紧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无他,因为章家大郎不但是镇军,还是镇军中有铁扎甲的火副。
在归义军中,棉甲基本上是属于公中的,只有少数,比如庆州党项李延礼这样的人物和大功臣,才能偶尔得到棉甲的赏赐。
其余都是集结完毕要上战场了,才会分发下来。
扎甲由于调节大小比较麻烦,所以赐下去,或者让士兵以战功换取的还是有一些。
毕竟各人身材有差别,并不是你领到一领扎甲就能刚好合适的。
不过以归义军目前仅仅三千多套扎甲的存有量,虽然能得到扎甲赐下的在军中不少,但分散到每个地方,那就少了。
一套扎甲,那就是权力与武力的象征,回到村中,那就是远近闻名的大名人。
是谁家吃席,必定要先入席,还要坐上首,村中有什么事情,乡老里长也要来请去商量的人物。
就连县城来的两个传令官,看着了章家大郎身上的红绳铁扎甲,也得赶紧拱手施礼。
“这位哥儿有礼了,咱是民勤县少府郎君差遣下来的,到这下白马村传大王教令。”
少府是县尉的雅称,下白马村属民勤县管辖,因此下白马村的团结弓手和义从骁骑,都属于民勤县县尉管理。
但县尉可管不到章家大郎这样的镇军精锐小军官,因此他和六个镇军听到县尉差遣,那也就是点点头,略表尊敬而已。
不过等听到大王教令是个字以后,六人整齐划一的立刻拱手,随后向着凉州城的方向,轰然半跪。
“大王教令:今有夏州定难军,骗取我精铁千斤,又杀害我专使一人,甚是猖獗,殊为可很!
兹命各镇点起兵马,得令者,三日内必须汇集凉州,失期者,军法从事!”
“好猖狂的贼子,竟敢夺我精铁千斤,某等立刻奉命回营!”
听完传令兵的话,章家大郎等人立刻就炸了,嗷嗷叫着要去让定难军的党项人好看。
这也是张昭要制造事端,然后再点起兵马的原因。
因为这些镇军在乡间,好好的养着娃娃,抱着婆姨,马上就要秋收了,谁耐烦出去拼命?
不给他们个理由,让他们觉得该打,就随意抽调起来,恐怕除了最精锐的士兵外,其他人敢在战场上给你打酱油。
打仗,那也得先讲个谁对谁错,挑起火气和同仇敌忾之心。
“章家哥儿,除了镇军全部要集合以外,大王还要求带些团结弓手和义从骁骑去,县尉知道哥儿在村里颇有威望,是以请帮忙挑个三五人。”
传令兵传完了令,就带着几分讨好说道,县尉住在县城,肯定没章家大郎这种在村里的,更知道谁能打,谁不能打?
因此往往要章家大郎这种当地人,帮着挑选些勇武点的,上了战场不怕杀人的。
一听可以跟着大军去杀人立功,二十几个乡兵一涌就过来了。
哪怕张昭来了之后,凉州的日子好过了很多,但那也就是活得下去而已,要改善地位,改善生活,还是得靠打仗去获得。
这些团结弓手和义从骁骑的榜样,就是身穿铁甲的章家大郎。
这章家大郎去了关中一趟,挣回来了铁甲一套,赏钱十五贯,还有锦帛半匹,棉布十匹,战马一匹,驴子一头,每月还有二百钱的饷银,值守的时候还能翻五倍。
这在下白马村来说,那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退后!退后!休要聒噪,老子自知道带谁去!”
章家大郎把围过来的乡兵们赶开,然后点了马术精湛的赵家二郎,马波家小郎和善射的李家、温家兄弟。
点上了的欢天喜地回去准备,没点上的直接就蔫了。
至于马上要秋收了,男人都走了该怎么办?那就要乡老里长发动乡民互相帮忙了。
如果战事迁延,春耕的时候还是回不来,官府就会提供耕牛,当官当差的一起下田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