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王府门口的十来个仆从用同一条麻绳拴在他们各自腰间,手持兵器像一尊尊守护神像似的端立在那儿,每一个人都打着十二分精神,势必要将镇国王府保护好。
张三远远就瞧见一抹身影走来,当即便给兄弟们传了话:“来人了!必要时跑快一点!”
“是!”
一分钟后走到他们眼前的是孙景晟。
仆从们有些傻眼,王爷何时离开王府的?思忖间几人目光不由得落在一脸呆鹅模样的林小宴身上,见其穿的甚是清爽连忙跪下一排:“王爷饶命!”
孙景晟并未搭理,只抬脚继续往里走,路过他们时身上都散着一股子杀气,吓得那几人待孙景晟走远直接瘫坐下来,李四长出一口气,顿了片刻方才回过神说:“王妃不是在宫里吗?怎么这会子由王爷带回府了?”
话落几人当即想到宫里传出的闲话,那会子还有的缓气声顿时消失,现下一个二个正大眼瞪着小眼呢。
林小宴呆坐在浴盆里已有半个时辰,水早就凉透了,身上裹着的挂帘也不曾换下,孙景晟就坐在屏风外头喝着茶,目光盯在桌边花纹上不大挪开过。
整个房间气氛压抑极了,林初和解小五干站在院中,没有一点动静的房间使林初无比紧张,攥着衣角的小手从没撒开过。
“王爷怎么把王妃带回来了……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林初急的一会儿咬唇一会儿原地转圈,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解小五见状揉了揉到现在还吃痛的胳膊,一脸不满道:“王妃回家很奇怪吗?这算得上哪门子的事儿?就你一天到晚瞎操心。”
闻言林初转过来就是一拳痛击在他的后背,压低声音怒骂:“你懂什么?皇后下令封宫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今晚才传出来关于王妃的闲话,王爷就将她从宫里带了出来,要没事才有鬼呢!”
“王爷只身夜闯皇宫?你别不是跟车公公聊了半晚上聊得脑子发热了吧?”解小五撇撇嘴角冷嘲热讽道,说完还不忘抬手摸了一把林初额头,气的林初又是一拳揍了过去。
“滚!”
嘎啦一声屏风忽的被孙景晟推开到一边,林小宴犹如受了惊吓的老鼠,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扭过头来一脸震惊的盯着孙景晟,神色之间恍惚并不少。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孙景晟俯视着水中仰望自己的人,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水中可人的春光一览无林。
林小宴满脑子思绪都放在孙景晟带走她之前说的那些话上,加上刚才这一句,她这才渐渐明白,原来又被孙景晟误会了。
解释的话有很多,偏偏这会子林小宴不知道从何说起,杂乱无章之中竟还混着林意任务是否成功,成功之后该当如何的乱麻,视线里的孙景晟逐渐模糊。
她的思绪跑的太远,眼睛都没空聚焦了。
冰凉的肌肤之上突然传递来一股热意,林小宴被这瞬热意拉回才发现孙景晟的手指游走在她的肩头,轻慢无礼,凉薄不羁。
他好像是在抚摸什么美味又有质感的肉。
“你从哪儿来。”孙景晟轻轻问道。
温柔听不出来,倒是叫林小宴听出许多肃冷杀伐之气。
他不信她,从来都是。
顿了顿,林小宴的目光重新投在孙景晟那张脸上,俊容间哪还有爱意?也罢。
“我从一个你永远也无法理解的时空中来。”她如实回答。
孙景晟轻轻笑,另一只手索性支在浴桶边缘,游走在肩头的手捏过她的脸,俯下腰便贴在她唇边轻嗅一阵,淡淡的体香,还是那样熟悉。
“既然如此,姬幽奈为何几次搭救于你?”话落他便用唇蹭了蹭林小宴的下唇,冰冰的,宫里的口脂一点都不甜,比起他送的差了千万倍,一时心中醋意更浓,不等林小宴回答就一口咬了上去,狠狠吸吮一顿才得以罢休。
态度转变之大让林小宴更为困惑,她不明白孙景晟究竟什么意思。
“梦里相识,她是我师父。”林小宴再次将实话说出。
这种遭遇她自己都不大相信,可事实如此,总体概括下来也就这么一句罢了。
孙景晟的目光变得灼热,听完她这个回答好像立马要将她烧死一样,捏着她脸的那只手力度也变大很多,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他自己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在林小宴凝眉的一瞬间便将手上力度又收了大半回去,生怕再弄伤了她。
二人对视甚久,孙景晟率先打破僵局:“可以给我一个十分相信你的理由吗?”
他的语调里满是压抑的怒火,随时都能发作。
林小宴似乎在冷风里冻得久了,又加上在水里泡了不少时间,脑神经比起先前也没那么敏锐了。
愣了半晌才说:“你从来都不愿意相信我,你所谓的十分相信我的理由,无非是从我向你抛出的万分爱意中剥取你想要的万分之一。所以我还有必要说吗?信不信我从来都是你自己说了算。”
此话一出孙景晟眼皮子都打了个颤,他没想到自己强压怒火等到的解释是这样一段话,不经意间手上力度又加大了。
林小宴疼的眼角都发了红,方才孙景晟脸上的微表情她都看的清清楚楚,现在他手上的力度就是他内心对自己真切的认知。
“他们都是什么样的夯货你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哪里待你不好?”孙景晟额上青筋暴起,撑在浴桶边缘的手已经桎梏住了林小宴的胳膊。
“到现在你还是不信任我,还是怀疑我对你的真心,这些从来都与旁人无关!”林小宴咬着牙大声说道。
此话出口孙景晟瞳孔猛缩,林小宴又补说道:“你再三受人挑拨辱我清白,又害我知孙惨死,到头来竟还敢怀疑我对你不忠?”
这一道怒喝房外解小五和林初听得一清二楚,本还打闹的二人脸色骤然变得慌张起来。
孙景晟盛怒之下恨不得将林小宴捏死在手心里!却又见她面容带着甚多委屈,内心深处到底不忍,恍然间两种情绪混为一体,成了体内一股激流直冲心头,紧着嗓间就递上了腥甜。
“权当是我平日里对你太过放纵。”强忍着不适,说完孙景晟便松开了手,转身往门口去了。
房门猛地被打开,院中二人被吓得一哆嗦,问候到了嘴边却又不敢说,只得一齐跪在地上等待孙景晟发落,不过三秒便听他冷声道:“王妃劳神过度须得静养,除了每日三餐送上,一概不准叨扰。”
孙景晟走后冷风灌入房中直扑着林小宴来,扑得她眼睛都眨了一下,脸蛋上湿哒哒的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她没去管,只放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
她这是被禁足了。
直到孙景晟彻底离开清屏堂林初和解小五才互相搀扶着起来,地面硬的很呢。
二人相顾一瞬心里就有了主意,解小五快步跑去院门口守着,林初这就溜进了房间,房门关上的瞬间整个屋里都暖和许多。
“姐姐!你没事吧?”林初顺手拿来一件干净衣裳跑到浴桶边,扶起林小宴就给她披着了。
林小宴吸了吸鼻子,鸡皮疙瘩满身跑,冰凉的手挨着林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要被暖化了。
“我没事。”她故作坚强。
牵着她进了被窝林初这就踩着小碎步又出了门,冲着院门口的解小五轻声吆喝道:“你叫小厮烧些热水,我好给王妃灌个汤婆子冲碗热茶吃!”
不等解小五应一声房门又关上了。
林初搓了搓手来到床边坐下,伸进被窝里抓住林小宴的手就暖了起来,满面忧愁道:“大抵情况我已经猜着了,王爷不信姐姐,你也无需解释,不过有一件好事儿倒是能宽了姐姐的心。”
话间林初眼中期待越发明显,林小宴见了索性将不开心抛在一边,反握住她的手浅笑:“你且给我说说看。”
“方才我在外头听着姐姐同王爷发怒,说起了知孙之死……车公公回沧澜洲之前不是叫我去医馆一趟么?我去后方才发现知孙在那儿!细细想来,是车公公搭救了他呢!”
林初越说越欢喜,眉眼都止不住的笑意,掌心里林小宴的手也逐渐温热。话落就瞧见她眸子里全是震惊,隐约还有些伤感,慌忙收了笑意问道:“知孙现在由我和解小五照管着,这两日身体已经恢复许多,姐姐怎的了?”
林小宴摇头,强颜欢笑道:“知孙还活着就是天大的好事,我只是一时有些惊讶……”
“起初我也很意外,车公公少说也跟了王爷二十年,向来听从王爷之命,这回竟然违背了他的话……”林初小心翼翼的感慨道,生怕自己哪个字眼说的不对戳到了林小宴的伤心处。
话落却听林小宴一道轻叹,紧接着就听她苦笑道:“许是王爷过于执拗了。”
张简子已经被孙景晟气走了,车公公再三劝说无用倒还叫他生了嫌隙,违背他的无理要求想来也属正常。林小宴心想。
思忖好容易占费时间,不经意间就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乍然间林小宴脑中弦绷了一下,这才想起林意给自己说的话来,一激动连被子都从身上推落了下来,举起林初的手到半空就道:“我也有好消息带给你!你的亲姐姐找到了!”
“什么?”正要给林小宴重新披上被子的林初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才站起的身子就这样僵住了。
林小宴连连点头:“是真的!我此番进宫得到的消息不少,其中最好的一条便是你姐姐的下落!天香楼知道吗?她就在那儿!”
豆大的眼泪从林初眼眶跌下来,鼻子一红小嘴一瘪便哭的成了个泪人,心心念念的姐姐原来就在皇城之中!
见林初哭,林小宴的泪腺也被戳到,半跪起来拉过她,二人依偎作一团,一时间抽泣声徘徊在整个春帐之中。
“姐姐进宫这几日宫里宫外都对你不利,出了那么多事却还惦记着我,这叫我如何报答姐姐!”
林初哭的气都喘不过来,林小宴轻抚着她的脑袋,哭得像个老母亲:“你我既是姐妹又何必说这么些见外话?整个府上除了你再找不出第二个全心全意为我好的人了……”
门口解小五拎着热水手足无措,到底是敲门还是静候着好呢?
“林小宴回府了?”白兰兰听到这消息一脸错愕,手中的兵法书籍都翻不动了,如今目光全部放在尸隐身上,只等着他说下一句。
尸隐点点头,略微行礼之后又说:“府上许多人都瞧见是孙景晟带着她一起回来的。”
“这么说来便是哥哥夜闯皇宫了?”巳月轩孔邑浓这边也收到了消息,这会子正急的满屋子踱步,手中帕子又一次被揉成一团,小蚂蚁看得直闹心,那可是新买的真丝绣帕。
“不愧是镇国王,胆子可真是遮天的大。”白兰兰阴笑一声便将手中书籍扔去一边,正巧打翻水杯,眨眼功夫半边书都湿的不像话了。
尸隐见状当即就问:“主人可是有了新的主意?”
回应他的是白兰兰一道冷哼。
“不成,这事儿传出去对哥哥百害无一利……小蚂蚁,你按我说的做。”孔邑浓轻声说道。
事后,孙戊壬一边穿着祥云金鹤龙纹薄袍子一边背对着林意肆笑道:“外头流言满天飞,你倒是大胆,在此危急关头居然还敢给寡人送上门来。”
林意半条胳膊支着脑袋斜躺在龙床上,另一手拿着一小支液体往人皮面具上倒,瞧着它自动溶解,笑得比孙戊壬还开心:“皇上尽会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