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下来,每一个桑府中人都无心休息,临到了白昼之时,脸色之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丝丝疲累,但更多的却是悲戚。
昨夜的一场袭杀,让桑府的损失极为严重,撇开财物辎重不说,光护卫门客,下人奴婢,就战死了数十人之多,伤者更是达百数之众。
此等惨绝人寰的大案,直接便让桑府登顶了秣陵城的热搜,不光民众好奇,各种达官贵族也深恐至极。
于是这一大早,秣陵城中便有无数的车马奔走,且目的地都十分的明确,就是这落河巷的桑府。
立身站于门阶之下,方瑾的整张脸都已经麻木了,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面,他替桑祁已经接待了十数波来访者了,其中有皇子侍者,也有官吏子嗣。
如今桑府的两位主人蒙伤,根本无法出来接待访者,但来人又都是身份尊贵的客人,无奈之下,桑祁只好请求方瑾代替自己,毕竟方瑾的身份摆在那里。
对于这些不请之客,方瑾很清楚他们的心思,无非就是探听真相罢了,出现了桑府这个前车之鉴,其他心中有鬼者,自然会惶惶不安了。
至于那些皇子侍者,纯粹就是来替他们的主人刷好感的,证明自己爱贤敬良,博爱广大,如果再能收获桑府的好感,那就是大赚特赚了。
虽然心中了然,但既然是受人之托,自然是要忠于职守的,在应付这些人时,方瑾极力展现了世家子弟的风范,身有傲骨却无傲气,如沐春风之姿,倒也让众人眼前一亮。
“东宫卫率,蒋斌到。”
随着一道唱名声传来,只见蒋斌身着布衣,腰跨金刀,一脸悲切的走了过来,让人看了还以为昨夜烧的是他家一般。
虽然两人略有嫌隙,但方瑾也不会刻意怠慢,从门阶之上下来之后,对着蒋斌便长恭了一礼,口中说道。
“将军毋怪,大夫与其子皆有伤在身,无法亲身相迎。”
见方瑾如此风度,蒋斌也不敢托大,受了半礼之后,连忙开口道:“少将军哪里的话,桑府蒙受如此大难,实乃我等禁卫失职也,蒋某实在无颜面对桑大夫啊。”
话音刚落,只见蒋斌的一双虎目之中瞬间蓄泪,其作态更是极尽自责,让周边众人的好感大加,也让方瑾暗骂了一声无耻。
虽然暗鄙蒋斌的作态,但方瑾还是恭恭敬敬的将他请了进去,毕竟两人只是略有嫌隙,还未到撕破面皮的程度。
随着东宫的蒋斌到来,方瑾正以为要告一段落时,巷口处突然踏进了一支队伍,为首一人骑着一匹三角异兽,手中还持着一节竹竿,上挂着一尾旄节。
见这威严架势,方瑾的脸色顿时一肃,转头便向府内走去,这位来访客的尊贵程度,必须是要主人家出马的了。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典农大夫桑舟,勤勉慎重,雍和温良,无怠遵循,轨度端和,着即加任太子少师,择日附就。”
“桑少师,接旨吧。”
中院庭内,这是桑府唯一未被大火侵蚀的地方,待到梵香净手之后,众人尽皆跪于了此地,静听天使圣旨。
昨夜的冷箭刺身,虽在掩心镜的保护下,未有伤及要害,但还是令桑舟行动不便,在女婢的搀扶之下,才能艰难的接过圣旨,礼谢天使。
看着桑舟一边迎合着在场众人,一般招待着传旨天使,方瑾的心情略微有些沉重,心中的思绪也翻涌不止。
要知道这种升任圣旨,并不是说皇帝一时兴起,就能立刻安排的,而是要经过三司三卿的会审之后,才能按照程序来过的,其中花费的时间有长有短,但也绝非一日之功。
可就是这种关键时刻,桑府却遇袭了,若不是公羊宏来的及时,恐怕桑舟父子都要交待在自己家里了,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打死方瑾也不相信。
而最有意思的是太子少师这个职务,它的职权虽是虚职,但却是太子的老师,这在方瑾看来,就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情了。
如今圣上已然年迈,众多皇子为了夺嫡之争,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今天你陷害我的心腹,明日我暗杀你的属下,这种事情简直不要太多了。
今日的升任圣旨,昨夜的金字弯刀,让方瑾有了许多头绪,但也更清楚了政治的黑暗,这种没有底线的斗争,不是战场上的你来我往,而是夜色下的阴狠狡诈。
虽然从心底里不喜欢这样的手段,但方瑾既然出生在了方家,那么自己的人生道途,就不可能离开这个巨大的名利场。
看着院落中神情各异的众人,方瑾明白,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将周旋其中,直到有一天,船舵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中,只有那时,方瑾才能决定方向。
抬头看向天际的娇娇烈阳,方瑾手捧起一抹废墟尘土,喃喃自语的念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