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滩流出的……是人的五脏。
被宰杀的,亦不是羊群,而是人。
她亲眼看到并且彻底确认,这是邪道的做法……这是造畜之术!
它是一种结合了虚实的邪道术法,将人变成牛羊变成牲畜,外表变了,但内里仍然是人。
过去曾有饥荒岁月,有人不知内情,买下邪道手里的牛羊,宰杀下锅,赈灾乡里,结果等众人吃饱喝足,回头一看剔完肉的骨头,分明是一整副人的骨架。
造畜之术最恶劣的也就在于此,除了牛羊和邪道之外,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牛羊,想知道,那得下了屠刀才能弄个清楚。
她不知道这里到底杀了多少披着羊皮的人,也不清楚这群水妖是否知情。
在她眼中,此地空气中满溢而出的怨恨和嗟叹不下于任何一个凶地,使得人心生惊惧。
水妖们正在处理着每一头羊,却根本没注意到被杀死和等待着被杀死的羊们眼中的愤怒和恐惧。
人乃万物之灵长,情感丰富的人族,会于痛苦的死亡前释放出强烈的情绪,生命消亡,然而灵魂的残片化作执念残留,而这种执念多为怨恨,它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变质,最终迎来质变。
挥刀杀羊的屠夫也早已和寻常水妖截然不同,指甲漆黑,獠牙锋利,体态魁梧。
在此之前,它分明也只是一条稍微大个头的鱼妖,现在已经逐渐像是大白鲨。
它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它的妖气性质都变了。
倘若送到这里的每一头羊都是它所杀的,它已是斩杀了超过百人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的资深妖魔。
而且在厨房工作,怎么可能不偷吃?
活杀加血食。
是妖魔,非杀不可!
她下意识的动了杀心,但这缕杀气立刻引发了警觉,其他水妖也投来视线。
她急忙低下头,心跳如鼓,强制的维持着冷静,如果不是常年面无表情习惯,她此时神色一定是扭曲的。
……该冷静下来。
……这里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杀个对穿的地方,这么多的水妖,还有屠人过百的妖怪,我应付不了,单独一人的话,会被困死在这儿。
……而且,它们刚刚也提到过,还有一只虎蛟在等着新鲜的血食,它一定更加可怕!
……我得活着,得活着出去,通知其他人,把消息传出去。
……如果任由自己一时冲动,死在这儿,只会白丢了性命,也救不了他们!
她抓着衣裙,双手垂落,低着头,咬牙切齿着。
看着人在眼前被异族屠戮的感受,如同刮骨般刺痛内心。
没有任何一名学宫的剑子能忍受这种屈辱感,更遑论她是拿下了七画词牌名‘苏幕遮’的梅苑第三。
偏偏她不得不忍,将自尊打碎咽下,忍辱负重。
不远处屠夫停下手,它毫不忌讳的舔了舔滴落的血水:“就先杀三只,干净拾掇洗干净送过去!”
一旁有位红色鳞片的小鲤鱼水妖用肩膀撞了一下:“别发呆了,快跟我一起把东西送过去。”
她故意提高了声音说着,然后把自己那份塞进女子手里,小声说:“心里不好受也忍着点,我们都不习惯的……等太湖伯回来后就不会这样了。”
承了着小红鲤的好意,她动作僵硬的转过身,捧着刚刚片下的大块羊肉,望着上面的血白相间的纹路,她的心口就像烧着一团火。
刚刚走出不足十几步,背后传来不加遮掩的笑声。
屠夫露出一口利齿:“你还真以为这是羊肉啊?哪来的羊肉有这么鲜甜?还不得多亏了虎蛟大人没忘了你我的好处,不然哪来分一杯羹的机会。”
剑子的脚步再度顿住。
……它知道的很清楚……
盛怒的炽热被她缓缓咽下,几经波折的情绪却逐渐冷却,她的神色变得很冷,或许从未如此冷过。
她端着盛放着‘羊肉’的盘子步入正殿,举目便能望见主座上的硕大躯壳。
她以为自己此时的内心已经足够坚韧,不会再被动摇,只想着怎么杀了这群妖魔便好。
但环顾大殿时,她还是失神甚至目眩了,她根本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会碰见熟悉的人。
大殿一侧,青年位于客座,直面虎蛟,神色从容,偶有谈笑风生。
女子内心猛地纠紧……他怎么也牵扯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