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魔阵会直接将人传至魔渊深处,离鸢在深坑之上略一思量,收拢双翼,笔直朝下飞去。
这几百年来,即便井木塔,亦对这处葬魔之地松懈下来,如慕哲那般, 认为只不过是个稍深些的坑洞罢了。
实际百丈以内,确实无甚危险可言,峭壁虽陡,却仍能长出些树木,根茎枝叶与树根,都可做为落脚点, 易于攀爬。
过了百丈,越往下, 来自渊底的吸力便越可怕,岩壁上只余嶙峋的尖石,滑不溜手。
当年南黎的六皇子未及满月,就被抛弃于此,卫霄终于得到这具身体,灵台神识有所依附,年纪稍大些,就开始攀岩而上,带着她出来。
魔渊深万仞,日以继夜攀援,与渊底强大的吸力对抗,这在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难于登天。
离鸢一路向下飞,目光所及,犹能见到岩壁上留下的斑斑血迹,从前最深的恐惧,此刻全部化为救出他的动力。
再无畏惧。
从前至明火在渊底熊熊燃烧, 曾是被她刻进骨子里的恶梦,她那时不惜神魂俱灭, 也要摆脱这股力量。
如今终于明白,至明火是她与生俱来,承认这份无可逃避的责任,她才能真正的掌控它。
当年她顺应本能,将至明火一分为二,一半镇住南明谷的封魔阵,另一半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封住煞界入口。
随着之前她渡劫,逸散在南疆各处的至明火尽数回归,魔渊之下已经没了压制,封魔阵才会被启动。
又或者,八百年来,魔渊之下其实并不止她和卫弘晟两个人。
那个人,也一直蛰伏在暗处。
封印松动,煞气弥漫开来,渊底漆黑一片,离鸢隐约看到一个站立的人影,身形高挑,卫弘晟在一旁盘膝而坐,清冷的女声传来:
“你以为,打破枷锁,就能摆脱寂情道么?”
只一句话,离鸢就听出这人是谁。
卫弘晟的母后,大虞朝的皇后,曾经南溟术派修为通天,已至半步通幽的玄响仙尊——
木琅玕。
恐怕这个“半步”已经不准确,自从八百年前,她一把火烧了大虞皇宫,把闭关的地儿改到这里,恐怕早已步入通幽,兴许比起圣山那三个傀儡圣人,实力更胜一筹。
卫霄轻咳一声,“既然殿下尚在人间,寂情道由您执掌便好,儿臣不必越俎代庖。”
娓娓道来的语调不如从前冰冷,含着一抹温度和笑意,仍是彬彬有礼,只是那份显而易见的客气,离鸢一听就知他又带了假脸。
怎么对着亲娘也没个真情实意,她有点纳闷。
“这枷锁当年由您亲手布下,如今么,不敢劳驾。”
木琅玕冷然,“天道权柄你看不上,当年带头阻魔族入侵你倒积极得很,霄儿,你莫要忘了自己的出身。”
“我的出身并非由我决定,但要走怎样的路,做个什么样的人,儿臣还是想自己做回主。”
卫霄摇头,“再说,哪有什么魔族?人间与煞界分隔,相安无事数万年,想越界的那个,方才成魔。
儿臣承了您的血脉,却还有一半来自人间,只愿两方安好,互不相扰。这有错吗?”
离鸢心头一跳,忆起当初她在人、妖两族间艰难抉择,他也如是相劝。
一瞬间,她明白木琅玕要做什么了。